重生八零，寒门逆袭到首富 第151章 石头与浪

赵成业的动摇，像一根微不可察却足够锋利的针，刺破了晚秀坊强撑的平静。王秀英那句“买卖自由，不强求”的回信发出后，再无音讯。特殊丝线的供应，悬在了半空。

堂叔撤资的事，王秀英没让林建民再去理论。她默默翻出压在箱底的一对早年陪嫁的银镯子，又让林晚将梁研究员帮忙联系售出的两幅小尺寸绣品的尾款尽快结算，凑齐了钱，让林建民平静地送还堂叔。钱递过去时，堂叔脸涨得通红，终究没说什么，叹了口气接过。亲戚间那份无言的信任，终究是裂了道痕。

林建民消沉了几日，但看到妻子沉默却坚定的身影，看到女儿熬夜整理应对各种文书材料的侧脸，那股憋闷渐渐化成了更深的执拗。他开始更积极地跑动，不仅是为原料，也开始留意县里“非遗旅游线路”的具体安排，果真着手拟定那份“约法三章”。

“要来人可以，一周最多一批，一批不超过十个。只准看，不准摸，不准大声喧哗，不准乱拍照干扰绣活。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内。”他将拟好的条款给妻女看，语气硬邦邦，“答应了就来，不答应拉倒。”

王秀英看了看，添了一句：“参观需提前三日预约。”林晚补充了关于知识产权保护的简单声明。这份带着鲜明“晚秀坊”风格的参观须知，后来被送到县旅游局时，让负责的干事愣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默许了。

压力，也在锻造着这个家庭的韧性。

省工艺美术协会的评委邀请，王秀英正式回复接受。大赛初评在即，她收到了厚厚一摞参赛作品的电子版图片和说明，需要在家进行初审。这项工作占用了她不少时间，但她也的确从中看到了许多令人眼前一亮的青年创意，有的在题材上大胆突破，有的在材料上跨界融合，当然也有不少流于形式、缺乏内核的跟风之作。评审的过程，也是她梳理自身艺术观念的过程。她评判的标准极其严格，尤其注重作品是否具有“内生的力量”和“真诚的表达”，对于纯粹炫技或模仿讨巧的，打分很低。

与此同时，关于纪录片的初步拍摄方案从省台传来。苏导的团队显然做了大量功课，方案不仅聚焦王秀英的技艺与生活，还计划穿插青河刺绣的整体行业生态背景，并试图探讨传统手工艺在当代面临的普遍性挑战。方案中提到，可能会采访行业协会、其他绣坊、本地经营者，甚至游客，以呈现多元视角。

“他们会采访胡美凤。”林晚指着方案中的一行。

“嗯。”王秀英反应平淡，“该怎么说，是她的自由。”

“我们需要准备得更充分。”林晚说，“纪录片是双刃剑，呈现真实，但也可能被剪辑引导。我们要确保我们的核心——那份‘心气’和‘活气’——能被准确传达。”

就在这一片忙碌中，一个意外的访客，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来访者是位五十多岁、衣着朴素却气质不凡的女性，自称姓顾，来自南方某着名美术院校的工艺美术系。她没有通过任何官方渠道，是自己根据省非遗案例汇编上的地址找来的。

“王老师，冒昧打扰。”顾老师开门见山，笑容温煦，“我在省里的案例汇编上看到了晚秀坊的材料，尤其是那份关于‘核心技艺特征’的说明，非常感兴趣。我们系里一直在探索传统工艺在当代设计中的转化与应用，不是简单的符号借用，而是深层次技艺逻辑和美学观念的活化。我觉得您的实践，特别有启发性。”

她仔细观看了晚秀坊的作品，特别是那幅尚未完工却已气象生动的《春江图》，与王秀英深入探讨了“水路留白”、“色随光变”等理念，甚至对赵成业供应的那些古法丝线也表现出专业性的赞赏。

“这些材料本身的‘记忆’和‘情感’，也是作品价值的一部分。”顾老师感慨，“我们正在筹备一个与传统工艺大师合作的‘新材料、新语言’创新工作坊，不知王老师是否有兴趣，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参与？周期不长，主要是交流、碰撞，也可能共同创作一些实验性作品。当然，我们会支付相应的酬劳并承担所有费用。”

这完全不同于之前任何商业合作邀约。这是一个纯粹学术与艺术层面的高层次交流平台，能链接到国内顶尖的设计资源和未来可能性。王秀英沉寂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簇久违的、属于纯粹创作者的光亮。

顾老师离开后，林晚兴奋不已：“妈，这是个好机会！不仅能提升影响力，还能接触到最新的设计思想，对咱们未来的创作方向可能有很大启发！而且，这能让我们跳出青河甚至省里的局，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王秀英摩挲着顾老师留下的精美邀请函，沉吟良久：“要去，也得等《春江图》绣完，纪录片拍完，大赛初评弄妥。而且，”她看向女儿，“这事，先不必声张。”

然而，风声似乎总是比人走得快。顾老师到访的消息不知从哪个环节漏了出去。几天后，县文化局领导“关切”地来电，询问“是否有外地机构来接洽合作”，并委婉提醒“要注意维护青河刺绣的整体形象和利益”。胡美凤也通过协会，向县里提交了一份“关于规范本地区非遗项目对外交流合作的建议”，强调“对外合作应在行业主管部门指导下有序进行，避免无序竞争和资源流失”。

明里暗里的掣肘，如影随形。

更让人心绪难平的是，赵成业那边终于来了消息。不是供货，而是一封短信，言辞充满愧疚与无奈：“王老师，对不住。家里压力实在太大，老配方……没能保住。但您放心，我绝不会把供给您的那几种特定染法细节说出去。只是……后续的线，可能没法像以前那样特供了，最多只能提供一些接近的普通货。再次道歉。赵成业。”

最后一处稳定优质的原料源头，也濒临断绝。尽管赵成业承诺保密核心细节，但仿制品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夜晚，王秀英独自坐在未完成的《春江图》前。画面上，春水初生，浩荡之势已成，但细节处仍需无数针脚去充盈。她拿起赵成业最早寄来的那缕水绿色丝线，已然所剩不多。这种独一无二的色泽与质感，很可能成为绝响。

她没有叹息，只是就着灯光，将最后几寸线仔细地绕好，收进一个单独的锦囊。然后，她换上一轴颜色相近、但光泽质感略逊的普通丝线，重新引针。

针尖刺入细绢，走势依旧平稳流畅。她知道，即便材料受限，水的“活气”也不能丢。那就用更精微的针法变化，去弥补材料的不足；用更凝练的心神，去灌注线条的生命。

潮水拍打，石头无言。但石头内部的纹理，在每一次冲刷中，反而更加清晰、坚韧。

原料危机终至，外部诱惑与掣肘并存。晚秀坊的“活路”，不在固守某一处源头，而在能否将那份“心气”，锻造成比任何特定材料都更不可替代的“内核”。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