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无月,黑云压城。
雁门关西侧暗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开,八百余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汁,迅速涌出,随即散开,沿着崎岖的山道,向着东北方向疾行。人人衔枚,马裹蹄,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铠甲偶尔摩擦的轻响,混合在呼啸的北风中,几不可闻。
领头的是韩将军,他亲自牵马走在最前,虬髯上结了一层白霜,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他身后,是八百名从各营挑选出的、经历过前几日血战、心中憋着一股狠劲的老卒,以及两百名箭术最精的边军射手。每个人都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与其在关内忍饥挨饿,坐等胡虏再次叩关,不如放手一搏,用胡虏的血与粮,来祭奠死去的兄弟,也点燃胸中那口将熄的活气。
队伍在熟悉地形的老兵带领下,专走险僻小径,避开了几处北漠游骑惯常的巡哨路线。一个多时辰后,已深入关外六十余里。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已能看到北漠囤粮点微弱的灯火。
那是一片背风的山坳,依着一条即将解冻的小河,搭建着数十座简易的皮帐和木棚,周围用粗木钉了一圈简陋的栅栏。隐约可见几处哨塔上有身影晃动,但大多帐篷一片漆黑,显然守军正在酣睡。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的腥臊和干草、肉干的气息。
韩将军伏在一块巨石后,仔细观察片刻,对身旁一名斥候低声吩咐几句。斥候点头,带着几名身手最灵活的士卒,如同狸猫般滑下山坡,悄无声息地摸掉了外围两个打盹的哨兵。
“弓箭手,占据两侧高坡,以火箭覆盖营帐!” 韩将军沉声下令,“其余人,听我号令,随我冲营!记住,以焚粮、夺畜为主,不要缠斗!得手后,向西南方向,按预定路线撤退!明白吗?”
“明白!” 低沉的回应在夜风中压抑地响起。
两百名弓箭手迅速散开,在两侧山坡的乱石后隐伏下来,取出浸了火油的箭矢,搭在弦上。韩将军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腰间长刀,低吼一声:“杀!”
“杀——!”
八百将士如同压抑已久的怒潮,骤然爆发,嘶吼着从黑暗中冲出,直扑那毫无防备的北漠营地!与此同时,两侧山坡上,火箭如流星火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落入营地之中!
“敌袭!敌袭!” 凄厉的胡语惊呼声骤然响起,但为时已晚!火箭引燃了干燥的皮帐、草料堆,火势迅速蔓延,照亮了惊恐奔逃的北漠士卒仓皇的脸。战马的嘶鸣、牛羊的哀叫、皮肉烧焦的臭味、兵刃入肉的闷响、垂死的惨嚎……瞬间交织成一片混乱血腥的屠场!
韩将军一马当先,长刀挥舞,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人头滚滚。他并非一味冲杀,而是目标明确,直奔那几座明显是粮仓的巨大木棚,将手中火把奋力掷入!其余士卒也分成数队,有的四处放火,有的驱赶、斩杀试图集结抵抗的北漠兵卒,更多的人则冲向圈养牲畜的围栏,用刀背、绳索,拼命驱赶着惊恐的牛羊马匹,向外冲去。
这场突袭,完全出乎北漠守军意料。他们根本想不到,新遭重创、龟缩关内的雁门关守军,竟敢主动出击,而且直插后方粮站!仓促间,三百守军死伤过半,余者四散奔逃,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
“撤!快撤!” 韩将军见火势已大,抢出的牛羊马匹也有数百头,知道不可恋战,立刻下令撤退。
八百将士毫不恋战,如同潮水般退去,汇合了两侧山坡射完火箭、正在用弓弩阻击零星追兵的弓箭手,带着抢来的牲畜,按预定路线,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身后,是冲天的大火,和越来越近、气急败坏的北漠追兵马蹄声。
半个时辰后,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韩将军带着人马,气喘吁吁地冲到了李参将设伏的乱石滩。李参将早已等得心焦,见他们归来,还带着大批牲畜,又见远处追兵火把渐近,立刻下令:“弓弩手准备!放箭!”
密集的箭雨射向追兵前锋,阻其势头。韩将军等人则毫不停留,在李参将部下的接应下,继续向关内撤去。北漠追兵见前方有埋伏,又担心雁门关主力出关接应,犹豫片刻,最终恨恨地射了一阵箭,便鸣金收兵,回救火场去了。
辰时初,天色大亮。韩将军、李参将率领的突袭部队,终于安全撤回雁门关。清点人马,折损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四十五人,但带回牛羊马匹近四百头,更焚毁了北漠一处重要囤粮点,毙敌无算。
当韩将军浑身浴血、却精神亢奋地来到帅帐复命时,墨轩正被军医重新包扎腿上的伤口——昨夜忧思过甚,又受了风寒,旧伤隐隐作痛。听完战报,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
“好!韩将军,诸位将士,辛苦了!此战,打出了我雁门关守军的威风,也解了军中燃眉之急!传令,犒赏三军!所获牲畜,优先分给出战将士及伤亡同袍家属,余者充作军粮!阵亡将士,厚恤其家,记入军功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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