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马车出了抚州,沿官道向北,疾行三日,便入了北境所在的陇西郡地界。
越往北,景致越发荒凉。春风在此地也显得料峭,沿途可见的村落城镇,明显比抚州一带萧条,行人神色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关于北漠犯边、边军吃紧的流言,在茶棚酒肆间悄然流传。
沈砚并不急于赶路,每至大些的城镇,必停留半日,或拜访当地与沈家有往来的商号,或流连于市集,观察货品流通、物价变动,尤其留意各类便于储存运输的吃食、布料、药材的行情。栓柱紧跟在他身边,抱着装满样品的锦盒,听着沈砚与各色人等交谈,努力记下那些陌生的商路术语和人情世故,只觉得眼界大开,又深感自身不足。
这日晌午,车队在陇西郡治所平凉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歇脚用饭。沈砚包了二楼临街的雅间,点了一桌当地特色菜肴,却只略动了几筷子,更多时候是凭窗望着楼下街景,若有所思。
栓柱拘谨地坐在下首,小口吃着饭,不敢多言。
“栓柱,” 沈砚忽然开口,目光仍看着窗外,“你跟着墨姑娘多久了?”
栓柱忙放下筷子,恭敬答道:“回少东家,有半年多了。自打昭姐姐在桃花村开作坊,小的就在那儿帮工了。”
“墨姑娘……是个奇女子。” 沈砚转过身,拿起酒杯把玩,状似随意地道,“医术、厨艺、经商,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那份沉稳心性,便是许多男子也不及。你可知,她这般本事,是家学渊源,还是另有际遇?”
栓柱老实摇头:“昭姐姐从不提以前的事。只听王婶说,她是半年前受重伤被救的,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但昭姐姐人特别好,有本事,对我们也和气,工钱给得厚道,还教我们认字算数。”
“失忆?” 沈砚眼中掠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难怪。那她身边那位阿夜公子呢?也是同时被救的?”
“嗯,阿夜哥伤得比昭姐姐还重,当时都快不行了,是昭姐姐费了好大劲才救回来的。阿夜哥话少,但懂的很多,昭姐姐很看重他。” 栓柱不疑有他,一五一十答道。
沈砚点点头,不再追问,心中却是念头飞转。重伤失忆的孤女,身边跟着个同样重伤、气质不凡、沉默寡言的男子……这组合,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尤其是那阿夜,虽然极力掩饰,但偶尔流露出的眼神和气度,绝非寻常落魄书生或江湖客能有。还有墨昭处理生意、应对变故时的那种老练与果决,也绝非寻常村姑能及。
他们到底是谁?与近日北境骤起的风云,可有牵连?沈砚指腹摩挲着杯沿,眼中精光闪烁。他选择与墨昭合作,固然是看中“麻辣”的惊人利润,但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借这对神秘男女,试探乃至接近某些隐秘势力的打算。这趟北上,便是最好的机会。
“少东家,” 一名随行的沈记老伙计在门外低声禀报,“‘通达货栈’的陈老板到了,在楼下候着。”
沈砚收回思绪,微微一笑:“请陈老板上来。”
不多时,一个年约四旬、穿着半旧绸衫、面容朴实、眼神却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的汉子,随着伙计上楼,进了雅间。此人正是聂锋筛选出的、与北境有深厚贸易往来、且背景相对干净的“通达货栈”东家,陈四海。
“陈老板,久仰了。请坐。” 沈砚起身相迎,态度客气。
“沈少东家客气,折煞小人了。” 陈四海连忙拱手,态度恭谨中带着几分热络。沈家是南边有名的商号,能与沈砚搭上线,对他而言亦是机会。
双方落座,寒暄几句,话题便引到了北地贸易上。陈四海常年往来北境,对边市情况、各军镇需求、乃至北漠那边的风吹草动,都颇为熟悉。沈砚听得认真,不时插言询问,两人相谈甚欢。
“不瞒少东家,” 陈四海叹道,“今年这光景,生意是越发难做了。北边不太平,商路时断时续,风险大增。关内对北货管制也严了许多,尤其是铁器、药材、粮米。倒是有些新奇的南货,若能运过去,反倒能卖出好价钱。只是这兵荒马乱的,寻常商队不敢轻易北上,有门路的,又都把着渠道……”
沈砚心中一动,笑道:“陈老板所言极是。不过,危中亦有机。我此次北上,也带了些南边的新奇物产,正想探探北地的行情。” 他示意栓柱将样品锦盒取来,打开,露出里面用油纸分包的“麻辣粉”和几样酱菜。
“此乃我沈记与一位高人合作秘制的‘麻辣粉’与酱菜,开胃驱寒,耐储存,便携带。在南边已颇受欢迎。陈老板是行家,不妨看看,在北地可有销路?”
陈四海好奇地拿起一包“麻辣粉”,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点粉末放入口中品尝,独眼顿时一亮:“好家伙!这味道……够劲!又麻又辣,却醇厚不燥,回味无穷!若是冬日或是行军途中,有此物佐餐,定是美事!” 他经营货栈,眼光毒辣,立刻看出了此物的价值,“少东家,此物产量如何?价格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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