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设在关城内校场旁,是原先守将议事的大帐,此刻被重新布置。
帐内燃着数个炭盆,却驱不散北地春夜的寒意。正中央一张巨大的木案,铺着北境舆图。两侧,十余名将领按品阶肃立,大多面带菜色,神情惶惑,或是不以为然。帐内气氛凝重,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墨轩的轮椅被墨忠推入帅帐,停在主位前。他没有立刻坐下,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帐中每一张面孔。这些将领,有的曾是他父亲或他麾下的旧部,眼神激动;有的明显是后来安插进来的,目光闪烁;还有几个,面带倨傲,甚至隐隐带着讥诮——一个坐轮椅的废人,能奈他们何?
“末将等,参见将军!” 孙振率先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其余将领这才稀稀拉拉地跟着行礼,参差不齐。
墨轩没有回应,缓缓推动轮椅,来到主位后,却没有坐,只是双手撑着轮椅扶手,用一种近乎缓慢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的姿态,缓缓地、一寸寸地,试图站起!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玄甲身影颤抖着、摇晃着,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鬓发,却依旧咬着牙,凭借着双臂和腰腹残存的力量,以及轮椅背部的特殊支撑,硬生生地将自己从轮椅上“拔”了起来!虽然只是半站,双腿依旧无力地垂着,依靠双臂支撑着身体重量,但他确实“站”在了那里,挺直了脊梁,如同风雪中不肯倒下的青松!
铁甲铿锵,映着跳动的火光。那张苍白瘦削、却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因用力而微微扭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扫视全场,无人敢与之对视!
“本将,墨轩。” 他的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摩擦,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奉旨,总领北境平虏军事。自今日起,雁门关内外,一应军务,皆由本将节制。”
他顿了顿,喘息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觉得本将是个废人,不配坐这帅位。有人觉得,这北境烂摊子,神仙难救。更有人觉得,朝廷派我来,是送死,也是让你们陪葬。”
帐中鸦雀无声,许多人脸色变了。
“本将今日,只问三件事。” 墨轩的目光落在站在右侧首位、一个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穿着从四品武官服色的将领身上,“赵元奎,赵副监军。”
那将领,正是林相门生、新任副监军赵元奎。他没想到墨轩第一个点他,愣了一下,才出列拱手,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末将在。将军有何吩咐?”
“本将问你,” 墨轩声音平淡,“朔方军械库,去年秋才由兵部拨银十五万两,补充军械。如今库中,为何精铁环锁甲不足两千,强弓损毁过半,箭矢存量不足三万?余下银两与军械,何在?”
赵元奎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回将军,北地苦寒,军械损耗本就巨大。去岁秋冬,胡骑屡有骚扰,小战不断,军械消耗自然……”
“小战不断?” 墨轩打断他,从怀中掏出一卷账册,甩在案上,“这是朔方军械库近一年的出入库明细。本将派人核对过,去年十月,也就是兵部拨银后一月,库中便‘损耗’精铁甲三千副,强弓八百张,箭矢五万。十月,北漠可曾大举犯边?可有过需要损耗如此之多军械的‘小战’?赵副监军,你当时兼任朔方军需督办,给本将一个解释。”
账册拍在案上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得赵元奎冷汗涔涔。他万万没想到,墨轩刚来,竟已查到了朔方军械库的账!而且如此之细!
“这……这……” 赵元奎语塞,眼神慌乱地瞟向帐中另一个穿着五品服色、负责军需的将领。
墨轩的目光随之移去:“王主事,你说。”
那王主事腿一软,噗通跪倒:“将军明鉴!末将……末将只是按令行事!是赵……赵大人说,边关清苦,有些损耗,上下打点,也是常情……那批军械,确实……确实……”
“确实如何?” 墨轩的声音陡地拔高,带着凛冽杀意,“确实被你们倒卖给了关外的马贩子,还是换成了银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王主事磕头如捣蒜。
赵元奎脸色惨白,兀自强辩:“将军!无凭无据,岂可血口喷人!这些账目,定是有人伪造,诬陷忠良!我要上奏朝廷,参你诬陷之罪!”
“要证据?” 墨轩冷笑,对帐外喝道,“带进来!”
帐帘掀开,两名墨轩带来的亲兵,押着一个被捆得结实、鼻青脸肿的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进来,扔在地上。那男子一见到赵元奎,便哭喊道:“赵大人!救救我!您答应过保我平安的!那批甲胄和弓,是您让我经手卖到关外鞑子那儿的啊!钱……钱我可一分没多拿!”
“你……你胡说!” 赵元奎如遭雷击,踉跄后退。
帐中将领一片哗然,看向赵元奎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鄙夷。倒卖军械资敌,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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