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冽。梧桐巷的石板路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缝隙里钻出几丛嫩绿的青苔,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巷子两旁的院墙内,隐约传来早起人家的汲水声、洒扫声,还有妇人催促孩童起床的轻柔絮语,交织成市井里最寻常不过的晨曲。
王家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墨昭换了身半旧的靛蓝细布衣裙,头发用同色布带利落地束在脑后,额前不留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亮的眼眸。她手里提着个空竹篮,站在门槛内,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与花草清香的空气,眉眼舒展,不见昨夜收到密令后的半分沉郁。
阿夜也从西厢房走了出来。他今日穿了身更便于行动的深灰色短褐,外面罩了件半旧的藏青色棉马甲,头发用布带束得一丝不苟,脸色在晨光下仍显苍白,但眼神清明,步履虽慢,却稳当了许多,已无需借助木杖。他走到井边,默不作声地打上一桶水,倒入旁边的木盆,开始洗漱。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却自有一种默契的流畅。墨昭将竹篮放在井台边,也俯身掬水洗脸。冰凉的井水激得精神一振。张婶从后院厨房探出头,见二人都起了,忙笑道:“姑娘公子起得真早!早饭这就好,是熬得稠稠的小米粥,还有新蒸的菜肉包子!”
“有劳张婶。” 墨昭擦干脸,走到院角那小块菜畦边,看了看里面长势喜人的小葱和蒜苗,顺手拔了几根杂草。
早饭简单却温暖。小米粥熬出了厚厚的米油,包子皮薄馅足,是张婶的拿手好戏。三人围坐一桌,安静地吃着。张婶不住地给两人夹包子,念叨着修缮铺子的工匠今日要进哪些材料,刘安管事一早就去监工了云云。
墨昭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阿夜则沉默地喝粥,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饭后,墨昭洗净手,对阿夜道:“今日我去西市‘墨香斋’看看,采买些纸笔。铺子那边,有刘安盯着,你若有精神,也可过去瞧瞧,看看工匠的活计如何,也……顺便留意下沈家派来的那两人。” 她语气平常,仿佛只是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琐事。
阿夜抬眼看她,点了点头:“好。你……”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清瘦却挺直的脊背上停留一瞬,“小心些。”
“知道。” 墨昭拿起那个空竹篮,又从房里取出一个装了些散碎银钱和铜板的旧荷包,系在腰间,“午时前便回。”
阿夜没再说什么,看着她推开院门,身影没入巷口渐多的人流中,才转身,慢慢走回自己房间。片刻后,他也换了双更便于走动的软底布鞋,出了门,朝着太平街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比常人慢些,但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脊背挺直,目光平静地扫过沿途的街景与行人,那沉寂内敛的气度,与周遭喧嚣的市井竟奇异地融合,又隐隐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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