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场夜雨,也笼罩着抚州城。雨丝细密,将青石板路冲刷得光滑如镜,倒映着屋檐下零星的灯火。
梧桐巷深处的小院里,墨昭并未睡下。她坐在正屋的书案后,就着一盏孤灯,翻阅着刘安白日里送来的、关于抚州本地几家主要香料、粮油、陶器供应商的资料,以及西市几家规模较大、经营类似的酱菜铺、调味铺的背景与价目。她看得极快,不时用炭笔在旁边的纸上记录下关键信息,或圈画出疑点。
阿夜坐在靠窗的矮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从沈砚处借来的、抚州府志的誊抄本,目光却不时落在墨昭沉静的侧脸上。灯下看美人,更添几分朦胧与专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快速移动的笔尖,还有那偶尔停下来、望着虚空某处凝神思索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折的魅力。那不仅仅是美丽,更是一种清醒的、强大的、专注于目标的光芒。
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得屋内宁静。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
忽然,墨昭停下了笔,抬起头,望向窗外漆黑的雨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怎么了?” 阿夜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书卷,低声问道。他的感知比她更敏锐,方才那一瞬间,他也捕捉到了院墙外一丝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完美掩盖的、衣袂拂过湿滑瓦片的声响。不是猫,也不是寻常夜行人。
“有客。” 墨昭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慌乱,只有一丝冰冷的了然。她将桌上的纸张迅速收拢,压在一本厚重的账簿下,手指已悄然按在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柄淬了麻药的短匕。
阿夜缓缓站起身,动作无声无息,已移步到了门边阴影里,手扶在门框上,指尖微微用力,似乎随时准备发力。他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与屋内的阴影融为一体。
那细微的声响在屋顶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辨认方位,随即,一道黑影如同轻盈的夜枭,从屋檐悄然滑落,准确地落在了正屋窗前,却没有发出任何落地的声响。来人穿着一身与夜色无异的紧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他并未试图破窗或撬门,只是屈指,在窗棂上极有节奏地、轻轻叩击了三下,停顿,又两下。
——是夜枭的紧急联络暗号!
墨昭眸光一凝,与门边的阿夜交换了一个眼神。阿夜微微颔首,示意来人只有一个,且似乎并无恶意。
墨昭松开按在匕首上的手,走到窗边,同样以特定的节奏,在窗内轻叩两下作为回应。
窗外黑影似乎松了口气,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仅有巴掌大小的扁平方匣,从窗缝中塞了进来,随即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主人令:物已送到,见此物如见主人。抚州水深,务必谨慎。若有急难,可寻城西‘墨香斋’,或燃此匣内信香。夜枭甲三,告退。” 话音未落,人已如鬼魅般向后飘退,足尖在湿滑的院墙上一点,身形再度拔起,没入茫茫雨夜,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从出现到消失,不过几个呼吸。
屋内,墨昭拿着那尚带室外寒气和雨湿的油布包,走到灯下。阿夜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油布包上,眼神深邃。
墨昭拆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紫檀木雕花小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盒盖,黑色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通体黝黑、非金非铁、正面浮雕着浴火墨家玄鸟、背面刻着一个古朴“轩”字的令牌。令牌旁边,还有三支细如牛毛、色泽暗红的线香。
是哥哥的玄铁令!还有……夜枭的紧急联络信香!
墨昭的心猛地一颤,指尖抚过那冰冷坚硬的令牌纹路,一股混杂着酸楚、温暖、以及沉甸甸责任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上心头,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哥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在看着,在护着她。哪怕相隔千里,哪怕他自己身陷囹圄,步履维艰,他也将最锋利的刀,最坚实的盾,送到了她的手中。
阿夜看着那枚玄铁令,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认得这种制式的令牌,或者说,他隐约知道它所代表的分量。这绝非寻常世家能有的信物,更非一个残疾将军轻易能调动的东西。墨轩对妹妹的重视与保护,远比他之前推测的更深,也意味着,墨昭的身份所牵扯的,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为麻烦。
“你哥哥……” 阿夜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很在意你。”
墨昭紧紧攥着那枚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沸腾的心绪渐渐平复。她抬眼看向阿夜,眼中水光已敛,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与一丝锐利:“嗯。所以,我们得更小心,也要……更快。” 哥哥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送来,既是保护,也是警示——抚州的水,比他们看到的更深,危险可能随时降临。他们必须尽快站稳脚跟,拥有自保和反击的力量。
她将令牌和信香重新用油布包好,却没有收起来,而是看向阿夜:“这东西,你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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