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街位于抚州西市腹地,是连接码头与主街的重要通道。街道不算最宽,但胜在人流密集,三教九流汇集。沿街店铺多以南北货、日用杂货、小吃食肆、客栈脚店为主,间或夹杂着几家当铺、药铺、布庄,店面大多朴实无华,透着经年累月的烟火气。沈记盘下的那家老绸缎庄,就在太平街中段,位置极佳,铺面三开间,门脸颇宽,只是久未营业,招牌已卸,门板紧闭,显得有些沉寂,与两旁的热闹格格不入。
沈砚引着墨昭与阿夜,在街对面的一家茶楼二楼临窗雅座坐下。此处视野极好,能将整个铺面及门前街景尽收眼底。
“便是那处了。” 沈砚指着对面,示意伙计上茶,“原是‘瑞祥绸缎庄’,东家姓方,是抚州本地人,做了二十几年绸缎生意,家底颇丰。年前因独子在江州惹了官司,急需银钱打点,又逢年老思乡,便决意将铺面盘出,回乡养老去了。我着人查过,铺面干净,无甚纠纷,房契地契俱全。后头的院子也宽敞,正合姑娘所需。”
墨昭顺着他的指向望去。铺面是典型的砖木结构,青砖灰瓦,檐角有些残破,但主体结实。门板是厚重的松木,虽显陈旧,但未见虫蛀腐朽。门楣上方原先挂匾额的地方,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二楼应是存货或住人的地方,窗户紧闭,糊窗的纸已泛黄破损。
此刻,铺面前围了些看热闹的闲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一个穿着绸衫、留着两撇鼠须的胖中年男人,正带着两个伙计模样的人,拿着卷尺在门前丈量,不时大声吆喝着什么,引得更多人驻足。
“那是西街‘刘记杂货’的刘掌柜,” 沈砚啜了口茶,语气平淡地介绍,“与原先的方掌柜有些旧怨,听闻此处易主,便想来探探风声,或许……还有些别的心思。”
墨昭目光落在那刘掌柜身上。此人面泛油光,眼神闪烁,举止间带着几分市侩的精明与惯有的嚣张。他一边指挥伙计丈量,一边斜眼打量着紧闭的铺门,嘴角撇着,似有不屑,又似藏着算计。
“什么别的心思?” 阿夜放下茶杯,声音不高,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街对面。
“无非是欺生,或是想分一杯羹。” 沈砚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太平街的生意,各有地盘。刘记杂货主要做南北干货、日用杂品,与我们即将开张的铺子,货品上倒不直接冲突。但他背后,与西市的地头蛇‘黑虎帮’有些牵连,惯会收些‘平安钱’,也常暗中使些绊子,挤兑新来的商户。尤其是我们这铺子,位置好,铺面大,难免惹人眼红。”
正说着,那刘掌柜似乎丈量完毕,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朝紧闭的铺门啐了一口,提高嗓门对周围人道:“诸位街坊都瞧瞧!这好端端的铺面,关了有些日子了!也不知新东家是何方神圣,架子这般大,盘了铺子也不见人影,莫不是银钱不凑手,或是……根本不懂行,瞎凑热闹?”
周围响起几声附和的笑声,多是与他相熟的摊贩或闲汉。
刘掌柜更加得意,背着手,踱着方步,继续道:“要我说,这太平街的生意,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没点根基,不懂规矩,趁早歇了心思,省得赔了本钱,哭都找不着调!”
这话已是夹枪带棒,带着明显的挑衅与试探了。
沈砚眉头微蹙,正要说话,墨昭却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
“少东家稍坐,我去会会这位刘掌柜。”
沈砚一怔:“姑娘,市井之徒,言语粗鄙,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此事交由沈某处理便是。”
“无妨。” 墨昭神色平静,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襟,“既是邻居,打个招呼也是应当。阿夜,你陪沈少东家坐坐。”
阿夜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没动。他知道,她这是不想让他过早暴露在更多人前,尤其是不想让他与这些地头蛇直接冲突,以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他如今伤势未愈,低调些好。
墨昭独自下楼,穿过街道,走向那聚集的人群。她今日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靛蓝粗布衣裙,头发用木簪简单绾着,不施粉黛,走在繁华喧嚣的太平街上,毫不起眼。然而,当她走近人群,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却让原本喧闹的围观者不自觉地安静了几分,给她让开一条道。
刘掌柜正说得口沫横飞,忽见人群分开,一个年轻女子径直走到他面前,站定。女子容貌清丽,肤色白皙,一双眼睛尤其清澈明亮,平静无波地看着他,竟让他心头莫名一突,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这位掌柜,是在说我家铺子?” 墨昭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楚。
刘掌柜定了定神,上下打量墨昭,见她衣着朴素,年纪又轻,心下稍定,重新端起架子,拖着长腔道:“呦,这位是……?”
“我姓墨,是这铺子的新东家之一。” 墨昭语气平淡,“方才听得掌柜在此高论,似乎对我这铺子,颇有些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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