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梳洗后,天色已擦黑。刘安的妻子张氏,一个圆脸爱笑的妇人,提着食盒进来,手脚麻利地在正屋桌上摆开饭菜。一盆热气腾腾的米饭,一碟清炒时蔬,一碗炖得酥烂的黄豆蹄髈,还有一碟切得细细的、淋了香油的酱菜。虽不丰盛,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乡下粗茶淡饭,姑娘公子将就用些。” 张氏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也不知道合不合二位的口味。”
“很好,有劳张婶了。” 墨昭温言道,递过几个铜板,“辛苦您了,这个给家里孩子买糖吃。”
张氏连连摆手推辞,见墨昭坚持,才千恩万谢地收了,脸上笑容更深:“姑娘公子真是菩萨心肠!有啥事,只管吩咐,我就在后头。”
饭菜很对胃口,尤其是那碟酱菜,爽脆可口,咸淡适中,很能下饭。墨昭吃得不多,但很仔细。阿夜也沉默地吃着,饭量似乎比在桃花村时好了些。
用过饭,张婶来收了碗筷。墨昭沏了两杯自带的野茶,与阿夜对坐窗前。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远处主街方向,隐隐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夹杂着行人的笑语喧哗。近处的巷子倒安静,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和偶尔响起的犬吠、孩童的哭闹、母亲温柔的呵斥。
“感觉如何?” 墨昭抿了口茶,看向阿夜。烛光下,他侧脸的线条在明暗中显得更加清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尚可。” 阿夜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浓重的夜色,“比预想的清静。沈砚用心了。”
“嗯,他是个聪明人。” 墨昭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杯沿摩挲,“这院子,位置、格局、用度,都恰到好处。不远不近,不清高,也不寒酸。是‘合伙人’该有的体面,也便于掌控。”
阿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知道她说得对。沈砚的礼遇与周到背后,未必没有试探与观察。这看似安逸的小院,或许也在某些目光的注视之下。但眼下,这已是最好的安排。
“明日见过沈砚,定了铺子的事,便要去市集转转。” 墨昭换了话题,语气轻松了些,“看看此地的物价、货品、人流,也尝尝本地的吃食。所谓‘入乡随俗’,做生意,先得知己知彼。”
“我同去。” 阿夜道。不是询问,是陈述。
墨昭点点头:“自然。你腿脚还需将养,不宜久站,届时寻个茶楼歇脚便是,我自去走动。”
阿夜“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两人又就铺子可能的布局、人手安排、原料采购等琐事低声商议了几句。墨昭思路清晰,条分缕析;阿夜话不多,但每每开口,总能切中要害。烛火跳跃,将两人低声交谈的影子投在墙壁上,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夜深了,远处街市的喧嚣也渐渐沉寂。墨昭打了个哈欠,连日车马劳顿,到底有些乏了。
“歇息吧。” 她起身,“明日事多。”
阿夜也站起身,走到门口,却又停住,回头看她:“初来乍到,夜里警醒些。”
墨昭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意有所指,点头:“知道。你也是。”
阿夜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轻轻掩上门。
墨昭吹熄蜡烛,和衣躺下。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空气里是陌生的、混合了木头与灰尘的气息。但意外的,她并无多少不安。或许是连日奔波确实累了,又或许是知道隔壁有人,一个可以信任、可以并肩的同伴。她闭上眼,听着窗外隐约的、属于城市的、陌生的夜声,渐渐沉入睡眠。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光大亮。
墨昭起身时,阿夜已在院中石桌旁坐着,面前摊着昨日刘安送来的、一份简陋的抚州城坊市草图。他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靛青布袍,头发用同色布带束着,脸色在晨光中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张婶已备好简单的早饭——清粥、馒头、小菜。
“姑娘公子起得早。” 张婶笑呵呵地端上粥菜,“少东家遣人来说了,巳时三刻过来。”
“有劳张婶。” 墨昭道谢,与阿夜一起用了早饭。饭后,刘安进来,说已备好了马车,随时可用。
“不必马车,我们走走看看。” 墨昭道。她想亲眼看看这座城。
刘安应了,又详细说了去西市太平街的路径。墨昭记下,与阿夜一前一后出了门。
梧桐巷果然僻静,走了百十步,转入一条稍宽的横街,喧嚣便扑面而来。行人多了,挑担的、推车的、骑驴的、步行的,摩肩接踵。两侧店铺也密集起来,卖布的、卖米的、打铁的、卖药的、茶馆、饭庄……招牌林立,伙计站在门口热情招揽。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刚出炉的烧饼香、油条香、酱菜的咸香、药材的苦香、脂粉的甜腻、牲口的腥臊、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麻辣辛香?
墨昭脚步微顿,循着那丝熟悉的味道望去,只见斜对面一家不大的饭铺门口,支着口大锅,热气腾腾,锅边围了不少人,伙计正用长柄勺从锅里舀出红油油、冒着热气的汤水,浇在碗中的面条或菜码上。是了,沈记的麻辣底料,已随着商路,悄然渗透到了这抚州城的市井之中。她唇角微弯,看来,沈砚所言非虚,此物在此地,确有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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