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王婶果然已等得有些着急,见两人安然回来,背篓里还满是收获,才放下心,嗔怪道:“这雨天才晴,路滑得很,也不怕摔着!快进屋擦擦,换身干爽衣裳,仔细着凉!”
墨昭笑着应了,和阿夜各自回房简单擦洗,换了干净衣物出来时,王婶已烧好了热水,堂屋里暖意融融。
“昭丫头,这茶叶和菇子,咋弄?” 王婶看着背篓里水灵灵的鲜货,跃跃欲试。
“茶叶我来处理,得趁鲜炒制,不然香气就走了。松菇劳烦大娘清洗干净,撕成小朵,晚上我们用腊肉炒了吃,最是鲜美。” 墨昭一边说,一边将茶叶倒在干净的竹筛上,摊开阴晾,散去部分水汽。
阿夜换了身灰色的家常旧袍,头发用同色布带松松束在脑后,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默默拿起火钳,拨弄着灶膛里的余烬,又添了几根细柴。火光映亮他清瘦的侧脸,平日里那份冷硬疏离,在暖黄的光晕里,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墨昭洗净手,将晾得微蔫的茶芽倒入烧热洗净的铁锅。锅是特意用猪油养过的,光滑不沾。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腕,手探入锅中,开始“杀青”。这是制茶的关键一步,火候、手法、时间,都极有讲究。只见她双手在锅中快速翻动、抖散、按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嫩绿的茶芽在高温下迅速失水,变得柔软,一股浓郁的、带着青涩感的茶香随着蒸汽升腾起来,弥漫了整个灶间。
阿夜静静地看着。火光跳跃在她专注的眉眼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茶叶上。那双手,此刻正与滚烫的铁锅亲密接触,却稳如磐石,翻、抖、捺、压,精准无误。他忽然想起她施针时的沉稳,调配药材时的利落,还有……今日雨中采茶时的灵巧。这双手,似乎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
“阿夜,火小些,文火慢烘。” 墨昭头也不回地吩咐。
阿夜依言,将灶膛里燃得正旺的柴火抽出两根,只留余烬温着锅底。墨昭的手法也随之变化,从快速的翻炒变为轻柔的推、揉、捻,让茶叶在余温中慢慢干燥、定型,同时激发出更深层次的香气。青涩气渐渐褪去,转化为一种清醇的、带着淡淡花蜜般的甜香。
王婶在另一口灶上忙着清洗松菇,腊肉的咸香也飘散开来,与茶香交织在一起,竟奇异地和谐。王大河蹲在门口,就着最后的天光修补农具,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歌。灶膛里的火偶尔“噼啪”一声,爆出一两点火星。
这一切,嘈杂,琐碎,却充满了鲜活生动的人间烟火气。阿夜看着,听着,鼻尖萦绕着复杂的、温暖的气息,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也被这灶火、这茶香、这人声,一点点烘暖,化开细微的裂缝。
茶叶终于炒制完成,墨昭将其迅速盛出,摊在竹筛上散热。新炒的茶叶墨绿蜷曲,油润有光,香气扑鼻。她捻起一小撮,放入粗陶茶碗,冲入滚水。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宛如重生,汤色逐渐转为清亮的黄绿色,香气愈发高扬。
“尝尝。” 她将第一碗茶递给阿夜。
阿夜接过,碗壁微烫。他低头,看着碗中载沉载浮的叶芽,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凑近唇边,轻轻吹散热气,抿了一口。初入口微涩,随即化开,一股清冽甘醇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带着山野春雨后的清新,和一丝极淡的、仿佛阳光晒过青草的微甜。这滋味,与他记忆中那些繁复精致、价值千金的贡茶截然不同,没有那么多的层次与变化,却直接、纯粹,带着生命本身的活力。
“如何?” 墨昭自己也倒了一碗,小口啜饮,眉眼舒展。
“很好。” 阿夜放下茶碗,简短评价,目光却未离开碗中澄澈的茶汤。很好。不止是茶,还有这制茶的过程,这雨后的黄昏,这灶间的暖意,这碗中升腾的、朴素而真实的香气。
王婶也凑过来尝了一口,咂咂嘴:“嗯!香!比镇上茶铺里卖的也不差!昭丫头真是啥都会!”
墨昭笑笑,将大部分茶叶用干净的油纸包好,密封起来。“这些放着,慢慢喝。剩下的,明日给刘婶、赵婆婆她们送些去,祛祛春燥。”
这时,王婶的腊肉炒松菇也出了锅。切成薄片的腊肉煸出油脂,变得透明微卷,散发出浓郁的咸香。洗净撕好的松菇倒入,快速翻炒,菇子吸饱了腊肉的油润和咸鲜,变得滑嫩爽口,自身那股山野的清鲜也被完全激发出来,与腊香交织,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合美味。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蒜苗,翻炒两下,出锅装盘。简单的食材,家常的做法,却香飘满屋,勾人馋虫。
晚饭就摆在堂屋的方桌上。一盏油灯,光线昏黄温暖。一大盆腊肉炒松菇,一碟清炒嫩豌豆苗,一盆荠菜豆腐汤,主食是新蒸的、松软喷香的杂粮窝头。四人围坐,就着新炒的野茶,吃得额头微微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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