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丝如烟,将整个桃花村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绿意里。
远处的山峦湿漉漉的,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近处的田埂、菜畦、屋舍,都被雨水洗得干净透亮。细雨无声地落在新发的柳叶上,汇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滚落下来,碎在泥土里。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腥甜、青草的芬芳,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若有若无的桃花香,被雨水一激,越发清冽。
墨昭戴着斗笠,披着一件半旧的蓑衣,站在院门口,望着檐下如珠帘般垂落的雨线。雨不算大,淅淅沥沥,敲打着瓦片,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这种天气,不宜下地,也做不了重活,倒像是老天爷给忙碌的农人放的一个短假。
“昭丫头,看这天,怕是要下一天呢。” 王婶端着一簸箕刚从地窖里取出的、晒得半干的白菜,坐在堂屋门口,一边麻利地摘着老叶,一边絮叨,“正好,把这几棵冬白菜腌了,开春吃粥就着,最是爽口。”
“嗯,是得趁天。” 墨昭应着,目光却落在院子角落那几丛在雨里格外青翠的植物上——是她年前移栽的几株野茶树。经过一冬的蓄力,又逢这绵绵春雨,枝头已爆出了细细的、鹅黄的嫩芽,毛茸茸的,在雨雾中颤巍巍地舒展着。
“大娘,等雨小些,我去后山转转,看看有没有新发的茶叶。” 她转身对王婶道。清明前后,正是采制明前茶的好时候。山里的野茶虽不如名品精细,但胜在天然,别有一番山野清气。采些回来,自己炒了喝,或制些药茶,都是好的。
“成,雨停了再去,路滑,仔细着点。” 王婶不放心地叮嘱。
阿夜从西厢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卷用油布仔细包着的、边缘已有些磨损的旧书。他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许是阴雨天气,那恼人的寒毒蛰伏了些,眉宇间的郁色淡了不少。他倚在门框边,也望着雨幕,听见墨昭的话,开口道:“我同去。”
墨昭回头看他:“雨天山路难行,你的腿……”
“无妨,慢些便是。整日闷着,也烦。” 阿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些日子,他除了在院中缓慢走动,便是看书,或是对着虚空沉思,身上那股沉寂的气息,似乎也因这连绵的春雨,生出些微澜。
墨昭看了他片刻,见他眼神清明,不似勉强,便点了点头:“那好,等雨歇了,我们一道。多个人,也多双眼睛。”
午后,雨势渐小,化作牛毛细丝,天地间一片空蒙。墨昭换上便于行走的旧布鞋,裤脚扎紧,背上一个细竹编的小背篓。阿夜也换了身更利落的深色短打,外面罩了件墨昭前几日找出来的、王大河的旧蓑衣,拄着那根已磨得光滑的木杖。两人戴好斗笠,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细雨拂面,带着沁人的凉意,却不恼人。村里的土路被雨水浸得有些泥泞,但墨昭走得很稳,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阿夜。他拄杖而行,步速不快,却极稳,每一步都踏得扎实,泥水并未对他造成太大困扰。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他肩头蓑衣上溅开细碎的水花。
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只有几只不怕雨的鸭子,在路边的水洼里快活地嬉戏,发出“嘎嘎”的欢叫。远处的田野笼罩在雨雾中,朦朦胧胧,偶尔有戴斗笠的农人身影,在田垄间匆匆闪过,像是淡墨水彩画上不经意滴落的墨点。
两人沿着村后的小径,往落霞山的缓坡走去。路旁的野草疯长,挂满水珠,拂过裤脚,留下湿漉漉的痕迹。空气中草木的清冽气息愈发浓郁,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吸入肺腑,令人精神一振。
“这雨下得透,山里菌子该冒头了。” 墨昭边走边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轻柔,“回头若是晴天,让二狗他们进山转转,采些回来,晒干了炖汤,或是炒腊肉,都鲜。”
“嗯。” 阿夜应了一声,目光掠过路边一丛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开着小紫花的植物,“那是……紫花地丁?”
墨昭顺着他目光看去,有些讶异:“你认得?”
“书上见过。” 阿夜淡淡道,“清热解毒,凉血消肿。外用可治痈疮。”
“不错。” 墨昭点头,走过去,小心地采了几株嫩茎叶,放入背篓,“这时候的紫花地丁最是鲜嫩,药性也好。回头捣烂了,给你敷膝盖,祛祛湿气,对旧伤有好处。”
阿夜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默默跟在她身后。雨水敲打斗笠的声响,和着两人踩在湿泥上的细微声响,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行至半山腰,一片背风向阳的坡地出现在眼前。这里树木稀疏,以低矮的灌木和草丛为主,间或生长着一些叶片肥厚、颜色深绿的植株——正是野茶树。经过雨水的洗礼,茶芽愈发鲜嫩饱满,尖端带着晶莹的水珠,在朦胧的天光下,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就是这儿了。” 墨昭停下脚步,放下背篓,从里面取出两个小巧的竹编茶篓,递给阿夜一个,“采这顶芽,一芽一叶,或一芽两叶初展的,最是鲜嫩。手法要轻,用指尖掐,别用指甲抠,伤了梗,茶汤容易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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