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天地为之一新。
桃花村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苏醒的气息,混杂着草木嫩芽的清新甜香。山峦褪去冬日的灰败,透出朦朦胧胧的黛青色。田埂边的枯草下,已能见到星星点点的、怯生生的绿意。村头那株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不知何时爆出了密密麻麻的、茸茸的芽苞,远远望去,像笼着一层淡绿色的烟。
墨昭起了个大早。推开院门,清凉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沁人心脾的爽意。她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经过一冬的将养和坚持锻炼,这具身体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前世的敏捷与力量感,也重新在筋骨间复苏。她换了身耐磨的靛蓝粗布短打,用同色布条将袖口裤脚扎紧,背上一个半旧的竹篓,篓里放着采药的小锄、短镰,以及几包防蛇虫的药粉和干粮。今日,她打算进山一趟。一来,开春正是许多草药萌芽吐绿、药性最佳的时节;二来,也想探探落霞山深处,寻些年份更足、或外界罕见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也为阿夜后续的治疗做准备。
阿夜也从屋里出来了。他今日没拄拐,只拿着一根削得光滑的硬木短棍,权作探路和借力之用。他穿着一身与墨昭同色的粗布衣裤,是王婶用做棉衣剩下的边角料缝的,虽不华丽,却合身利落,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清瘦。脸上虽仍有病容,但那种灰败的死气已消散大半,眼神清明锐利,站在晨光里,竟有种山间青松般的沉静气度。
“能行吗?” 墨昭打量他。他的腿恢复不错,但山路湿滑崎岖,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无妨,慢些走便是。” 阿夜试了试手中木棍的支撑力,淡淡道,“躺了许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山里气息,于我有益。”
墨昭不再多言,只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牛皮水囊递过去:“里面是调了蜂蜜和草药的温水,渴了喝一点,别喝生水。再带上这个。” 她又递过去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肉脯和烙饼。
阿夜默默接过,塞进自己腰间一个同样简陋的布袋里。动作间,两人手指有短暂触碰,一触即分,自然的像呼吸。
王大河扛着锄头从堂屋出来,见状忙道:“昭丫头,阿夜,进山啊?路上滑,可当心着点!要不我陪你们去?”
“不用了,大叔。” 墨昭笑道,“就在近处转转,不往深里去。您和大娘忙家里的活计就好。”
王婶也跟出来,手里拿着两顶崭新的、用细竹篾和油纸编的斗笠:“戴上这个,刚下过雨,林子里露水重,别湿了头发招了风寒。” 又絮絮叨叨嘱咐,“早点回来,晌午饭给你们留着在灶上温着!”
两人戴上斗笠,一前一后出了院门。斗笠边缘垂下细密的竹帘,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走在湿润的村道上,偶尔遇见早起的村民,都热情地打招呼。
“昭姑娘,阿夜兄弟,进山啊?”
“哎,采点药。”
“路上当心,雨后菌子多,但也滑得很!”
“知道啦,谢谢婶子。”
简单的对话,质朴的关怀,带着晨间特有的清新与活力。墨昭一一应了,步履轻快。阿夜跟在侧后方半步,沉默着,但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也被这融融的春意和人情味冲淡了许多。
村路尽头,便是蜿蜒入山的青石小径。经了雨水冲刷,石板湿漉漉的,缝隙里冒出嫩绿的苔藓。路旁的野草挂着晶莹的水珠,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轻响。山林尚未完全苏醒,但已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啁啁啾啾,从雾蒙蒙的林深处传来。
墨昭走在前面,步履稳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路旁、崖壁、树根。她不急着往深处走,而是沿着熟悉的外围区域,仔细搜寻。这个季节,正是柴胡抽苗、防风露头、蒲公英开花的好时候。她眼尖,很快在一片背风的坡地发现了几丛肥嫩的蒲公英,黄花点点,在湿润的空气中格外醒目。
“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春燥时泡水喝正好。” 她蹲下身,一边用小锄小心地连根挖起,抖落泥土,一边对跟上来的阿夜解释。动作娴熟轻柔,仿佛做过千百遍。
阿夜站在一旁,看着她被斗笠遮住的侧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和专注抿起的唇。她挖药的样子,不像采撷,倒像在完成某种精密的仪式,带着一种沉静的、与山林融为一体的美感。他目光扫过四周,耳听八方,同时也在辨认那些陌生的植物。有些,他隐约在军中药典或某些秘闻中见过,但大多不识。
“这是车前草,利水通淋。” 墨昭又指着一丛贴着地皮生长的、椭圆形叶片的植物,“那是鱼腥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但气味独特,很多人吃不惯。” 她语气平淡,像在讲述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阿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沾了些泥点的手上。那双手,手指纤长,却并不柔嫩,掌心有薄茧,是常年劳作和某种特殊训练留下的痕迹。这样一双手,既能执针救人,也能握锄采药,还能在灶间烹制出令人惊叹的美食。她身上矛盾的气质越来越多,也愈发……引人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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