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桃花村外十里,老鸦岭。
雪停了,天却更冷。月光惨白,洒在连绵起伏、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峦上,将天地映成一片没有温度的、死寂的银白。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尖啸,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岭背风处,几块突兀的巨石下,阴影浓得化不开。十道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聚拢。他们穿着与冻土同色的灰褐色粗布袄子,外罩翻毛羊皮,脸上抹着防冻的、掺了炭灰的油脂,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精光内敛、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呼吸极轻,气息绵长,即便在如此酷寒中,呼出的白气也淡得几乎看不见。腰间、靴筒、袖口,身体的每一处可能藏匿武器的地方,都微微鼓起不自然的弧度。他们是墨轩麾下最精锐的“夜枭”,是墨家军最后的暗刃,是游走于阴影、为将军刺探最隐秘情报、执行最黑暗任务的幽灵。
甲一,夜枭首领,一个年约四十、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汉子,此刻正单膝跪在雪地里,用一根削尖的树枝,在冻硬的地面上快速划出简易地图。其余九人,包括先期抵达的陈三赵五,围成一圈,屏息凝神。
“……此处,桃花村。西、北两面环山,东临落马河,南面一条土路通往清源镇。村中四十七户,猎户为主,民风相对淳朴,但排外。” 甲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淬过冰,“目标,村西头独户,王猎户家。目标人物一,女,年约十七,自称‘昭’,约半年前为王家所救,重伤失忆,现为村中‘神医’,擅制药膳及新奇酱料。目标人物二,男,自称‘阿夜’,重伤残毒,与目标一同被救,身份成疑,极度危险。”
树枝点在“王家”的位置,划了一个圈。
“将军严令,” 甲一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冰冷如铁,“第一,绝对保护目标一安全,视为将军本人。第二,监视目标二及一切接近王家之可疑人等,详查其底细,但严禁打草惊蛇。第三,隐匿行迹,如影随形,非生死关头,绝不可现身暴露。违令者,军法从事,株连三族。”
最后八个字,他说得极慢,字字千钧。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
“明白!” 九人无声抱拳,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分多余声响。
“分组。” 甲一继续划地,“寅组(陈三赵五),你二人已露过面,以货郎、收山货身份继续在村中活动,为明线,负责与目标一必要时的‘合理’接触及物资暗中补给。卯组三人,扮作猎户,进驻村东头废弃的刘家老屋,负责监控村口及南面来路。辰组三人,扮作采药人,在落霞山西、北两翼建立观察点,监控山林动向。我率巳组两人,于村外三里的土地庙潜伏,为机动策应及信鸽中转。每三日,子时,于此地汇合,交换情报。所有消息,用‘青蚨’密文,经我手,直报将军。”
“是!”
“现在,对时。” 甲一抬起左手,腕上戴着一块不起眼的、刻度极细的铜壳怀表。这是墨家军中高层才有的稀罕物。十人同时抬手,或看怀表,或凭经验默数,确保时辰分毫不差。
“丑时三刻,各自就位。记住,” 甲一最后环视众人,眼神如刀,“小姐是将军的命。她少一根头发,我们提头回去,也没脸见将军。”
夜枭们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磐石般的坚定与漠然。他们是最好的影子,最好的盾,也是最利的刀。为将军,为墨家,万死不辞。
身影如同鬼魅般散开,融入茫茫雪夜与山林,再无踪迹。只有夜风卷起些许雪沫,很快将地上那简陋的地图痕迹抹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几日后的清晨,桃花村,王家小院。
鸡鸣三遍,天色将明未明。墨昭如往常一样,在天光透亮前便已起身。她没有立刻出门,而是站在西厢房门口,静静听着。寒风掠过屋顶茅草、远处溪流冰裂、邻居家早起劈柴的闷响、甚至雪从枝头坠落的簌簌声……每一种声音,都以特定的频率和强度,传入她经过特种兵生涯千锤百炼的耳朵。
一切如常。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同。
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并非恶意的窥探,而是一种极其隐蔽的、专业的、带着评估意味的观察。如同在丛林中,被经验最老道的猎人远远用望远镜锁定。视线来自至少三个方向,距离、角度都在不断微调,若非她前世在狙击与反狙击训练中培养出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几乎无法察觉。
夜枭,到了。而且,人不少,水准很高。
墨昭面色平静,转身回屋,开始洗漱。冰冷刺骨的井水泼在脸上,让她精神一振。阿夜也醒了,靠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旧书,目光却落在虚空中,似乎在凝神感知着什么。
“今天村里,好像多了几个生面孔。” 墨昭用布巾擦着脸,状似无意地开口,“东头刘家老屋,好像有人搬进去了。还有后山,雪地里多了几行新鲜的脚印,很深,不像村里人上山砍柴的步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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