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里日月长,转眼来到了盛夏。
盛夏的午后,烈日炙烤着黄土路面,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桃花村像被扣在一只巨大的蒸笼里,连平日里最聒噪的土狗都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只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鸣叫,更添几分燥热。王家小院的门扉紧闭,试图阻挡着外界的酷暑。
突然,一阵与乡村静谧格格不入的、清脆而有节奏的马蹄声,混杂着车轮碾过浮土的辘辘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慵懒的寂静。声音在王家简陋的院门外停下,引得几户邻人从门缝里好奇地张望。
那是一辆不算奢华却十分干净体面的青篷马车,拉车的马匹毛色油亮,神骏非凡。车辕上坐着一个穿着青色短褂、眼神精干的年轻车夫。车帘掀开,一位身着月白杭绸长衫、腰束锦带、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弯腰下车。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但眼神清澈敏锐,步履从容,并无寻常富家子弟的纨绔之气,反而透着几分干练。
他站在院门外,目光扫过低矮的土坯墙和有些破败的木门,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与想象中有些出入,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抬手,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环,声音不疾不徐,透着教养。
王婶正在院中阴凉处翻晒酱菜胚子,闻声一愣,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村里很少有这般阵仗的客人。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略带迟疑地走上前,隔着门缝问道:“谁呀?”
“在下姓沈,名砚,清源镇‘醉仙楼’的少东家。”门外的年轻公子声音温和有礼,“冒昧来访,是想拜会一下府上一位善制酱菜的……墨姑娘。”
王婶心里“咯噔”一下!醉仙楼的少东家?!那可是清源镇头一号的大酒楼!他怎么会找到这穷乡僻壤来?还指名道姓要找昭姑娘?是因为那酱菜?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灶间。
墨昭正从灶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搅拌酱料的木勺。她也听到了门外的对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锐利地透过门缝打量了那沈砚一眼。此人气度不凡,目的明确,看来,她的小小“酱菜”引来的,不止是如意楼那样的寻常酒楼。
她对王婶微微颔首,示意开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灼热的阳光和门外陌生的身影一同涌入小院。沈砚踏入院中,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墨昭身上。他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年轻,以及那份与这农家小院、与她手中木勺极不相称的沉静气度。她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裙,发髻简单,未施粉黛,但身姿挺拔,眼神清澈冷静,仿佛周遭的燥热与他的突然造访,都未能让她有丝毫波澜。
“这位便是墨姑娘吧?在下沈砚,唐突来访,还望见谅。”沈砚拱手一礼,姿态放得很低,目光坦诚,带着商人的精明却不让人生厌。
“沈少东家。”墨昭放下木勺,还了一礼,语气平淡,“寒舍简陋,不知少东家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她开门见山,无意寒暄。
王婶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堂屋唯一一张像样的桌子,端上来两碗晾凉的白开水,神情局促。沈砚却丝毫不以为意,安然落座,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屋子,最后落在墨昭脸上。
“实不相瞒,”沈砚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粗陶罐,正是墨昭供给如意楼的那种酱菜,“前日机缘巧合,尝到了如意楼新增的这道小菜,惊为天人。其风味之独特,层次之丰富,实为沈某平生仅见。打听之下,方知出自姑娘之手。故而冒昧前来,想与姑娘谈一桩生意。”
墨昭静坐不动,等着他的下文。
“如意楼与姑娘的合作方式,沈某略有耳闻。”沈砚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诚恳,“按月供货,价高者得,本是常理。但沈某以为,此物潜力,远不止于一家酒楼之佐餐小菜。”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我醉仙楼在州府乃至省城皆有分号,商路通达。若姑娘愿意,沈某想买断这酱菜的独家经销之权,不限于酒楼,可装瓶贴签,行销各地。价格,必让姑娘满意。而且,沈某可提供更好的场地、更充足的原料,供姑娘专心研制,甚至可以尝试制作其他类似的风味酱品。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买断!独家经销!行销各地!
王婶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脏怦怦直跳,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富贵啊!
然而,墨昭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她轻轻摩挲着粗陶碗的边缘,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沈砚,目光清明如镜:“少东家好眼光,也好气魄。只是,买断之事,恕难从命。”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动怒,反而更添兴趣:“哦?姑娘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此物制作,有其独到之法,亦需特定环境,产量有限。”墨昭缓缓道,半真半假,“独家经销,固然利厚,却也受制于人。我暂无扩大规模之想,目前与如意楼的合作,细水长流,足以维持家用。且……”她顿了顿,意有所指,“树大招风,并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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