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严侗终于决定离开家乡,赶赴南赣。严恕和李氏为他送行,愿哥儿虽然啥都不懂,也被奶娘抱在手里一起来了。
严侗看了看最近好像长高不少的儿子,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好好读书,照顾家里。如今已经快十月了,我估计今年过年不会回来了。你们自己在家要好好的。”
严恕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难过,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记得今年年初送他爹上京赶考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愉悦。
严侗看出了儿子的伤怀,手上加了点力道搭在他的肩膀上,“别难过,伯淳师兄用兵如神,南赣群盗不过一群小丑,我想不日即可平定,到时候我便能返乡了。”
“是,顾青先生必然能旗开得胜,平盗匪安百姓,爹爹也能过一把书生带兵的瘾。我看爹爹这几日一直在看南赣地区的地方志和地理志,恐怕已经成竹在胸了。”严恕把悲伤的情绪甩在脑后,一笑。
“兵者凶器也,什么带兵的瘾?只有你们这种小孩子,才会觉得带兵很兴奋。”严侗瞪了儿子一眼。
“那也不一定啊,边塞诗那么多,不是小孩子写的吧?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严恕说。
“说起边塞诗,我最喜欢的是范文正公的那阙词,‘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大军一动,后面是辗转运输的百姓,是数不清的钱谷粮草。霍去病封狼居胥,是大汉户口减半换来的。能速胜一定要速胜。”严侗似乎是在暗暗鼓励自己。
父子之间这么一打岔,离愁别绪倒是淡了不少。
李氏走上前,看着严侗,她心里是万般柔情,千般不舍,却难以诉说出口,毕竟当着继子和一大堆仆役的面。
他二人总角相知,后来分离,再峰回路转得以结合,其中的刺痛和幸运当然只有当事人清楚。
可是自从结婚以后,二人聚少离多,好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今年严侗从京城回来以后说自己绝意科举,李氏虽然有些可惜,但心中也有几分高兴,丈夫应该能够长在身边了吧?想不到,短短四五个月,他又要跋山涉水,远赴荒蛮了。
严侗看着妻子的眼神就什么都懂了,他说:“我会保重自己的,哪怕为了你和孩子们。”
“我知道,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不能增你顾盼之忧。”李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些颤抖,可见多么言不由衷。
“我再抱一抱愿哥儿吧。”严侗唤奶娘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幼子,抱了一下。那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甚至产生了动摇,毕竟去南赣是有风险的,自己万一……
不过严侗还是压下了所有念头,对李氏一笑,说:“最晚明年这个时候,我会回来。”然后将儿子交给李氏抱着。
严恕在一边看着严侗抱着愿哥儿的时候脸上那种温柔的神色,突然心中一堵。他惊觉是自己吃醋了,这也太荒谬了吧?他吃一个几个月大的娃娃的醋?而且他在芯子里根本不是严侗的儿子啊,他吃的是哪门子的飞醋啊?但他就是有一种父母偏心二胎的不适感。
严侗的声音将内心挣扎的严恕拉了回来,“恕哥儿,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严恕慌忙否认。
严侗看出孩子神色不对,心下了然,失去生母的孩子,总是容易多思。
他走过去,再次将手搭住了儿子的肩膀,说:“船要开了,我没时间多说什么。我们父子各自珍重。爹爹相信你,一定能自己用功上进的。是么?”
“是。”严恕回道。
突然,严侗的手上加了一把力,把儿子一下子拉进他身边,严恕的头抵到了父亲的肩膀上。嗯?这算抱他了?
严恕脸红,自己刚才那点吃醋的小心思,不会被严侗看穿了吧?哎呀,羞死了,和婴儿吃醋。
“乖乖读书,等我回来。”严侗拍了拍严恕的背。
然后,严侗就放开了儿子,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船,他朝背后挥挥手,示意家人们可以回去了。
李氏在严侗转头离开的时候,泪水就已经决堤了,一直哭到船开远了。
严恕在边上劝:“娘,您别伤心了,爹爹不是说了么,不到一年他就会回来。”
“嗯,我知道的。”李氏擦了擦眼泪。然后带着众家人回去了。
正月里送严侗北上的时候,严恕心情愉悦得像马上能出狱的人犯。而如今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他也不知道,这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父亲么?他开始把严侗认作父亲,而非监工了是么?
严恕突然想到,严侗四月中旬回来的时候,他挨了很重的家法,他当时心里暗下决心,这辈子都不可能把严侗当成父亲了。可是,也就那么几个月,他就有了如此大的情感转变?他也说不清楚。
他知道,严侗肯定是一直把他当成亲儿子的。虽然那种期待带着非常沉重的高要求,但是他明白,这就是严侗的父爱。这个时代,正统的士大夫对长子的爱,原来是这个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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