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之事引发的轩然大波,如同腊月里最凛冽的寒风,席卷了整个长安宫廷,最终无可避免地冲撞到了帝国权力之巅——两仪殿,或者说,皇帝李世民的御书房。
这一次,不再是雪片般的奏疏堆满案头那么简单。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室亲王、连同以魏征为首的数名重臣,几乎是联袂而至,面色凝重,言辞恳切乃至激烈,请求皇帝为了大唐江山社稷、为了皇室清誉,必须对太子此行径予以严惩,以正视听。
御书房内,炭火无声地燃烧,却驱不散那几乎凝固的沉重气氛。李世民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冰凉的青龙镇纸。他听着臣子们或痛心疾首、或义正辞严的陈述,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李承乾那张时而惫懒、时而“懵懂”、时而却又会流露出惊人“歪才”的脸。
终于,在送走了最后一波劝谏的臣子后,御书房内只剩下了一片死寂。李世民沉默良久,猛地将手中的镇纸重重拍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传太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前的平静。
内侍领命,匆匆而去。不过一刻钟功夫,李承乾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外。他显然知道所为何来,步履比平日更显迟缓,低垂着头,一步步挪了进来,依礼跪下。
“儿臣……参见父皇。”
李世民没有立刻叫他起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从上到下,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儿子,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李承乾那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呼吸声。
良久,李世民才开口,声音冷硬得像块铁:
“抬起头来。”
李承乾依言抬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带着点茫然和无所谓的神情,只是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父亲对视。
“知道朕为何叫你来?”李世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李承乾抿了抿嘴,小声道:“儿臣……不知。”
“不知?”李世民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讽刺,“你现在可是名动长安了!为了一个乐童,闹得满城风雨,朝野沸腾!御史台的弹劾奏疏,都快把朕的桌子压塌了!宗室亲王、朝廷重臣,联名请朕严惩!你告诉朕,你不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内,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李承乾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又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儿臣……儿臣只是觉得……那称心……琵琶弹得……尚可,留在身边……解闷而已……并无他意……”
“解闷?!”李世民猛地从书案后站起身,几步走到李承乾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用这种方式解闷?!李承乾!你是大唐的太子!不是市井里的纨绔子弟!你的一举一动,关乎国体,关乎朕的脸面,关乎李氏皇族的声誉!”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从袖中掏出一枚玄铁令牌,“哐当”一声扔在李承乾面前的青砖地上!那令牌冰冷坚硬,落地之声清脆刺耳,象征着无上的皇权与不容置疑的命令。
“给朕听清楚了!”李世民的声音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立刻!马上!把那个叫称心的乐童,给朕送出东宫!送回太常寺,或者……随便打发到哪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去!从今往后,不许他再踏入东宫半步!更不许你再与他有任何牵扯!”
李承乾看着地上那枚冰冷的令牌,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去捡。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委屈和不甘的执拗,挣扎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做着最后的、徒劳的尝试:
“父皇……儿臣……儿臣真的只是听他弹琵琶……他……他弹得真好听……东宫那么大,留他一个……也不算什么吧……”
这是他计划中的一步,他必须表现出对“称心”的“不舍”,才能将这“自污”的效果最大化。
然而,他低估了这件事在父亲心中的底线,也低估了父亲此刻的决心。
“好听?!”李世民怒极反笑,那笑声却比寒冬更冷,他弯下腰,几乎是将脸凑到了李承乾面前,一字一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决绝:
“李承乾,朕告诉你!你要是再敢为了这等佞幸之徒,跟朕在这里胡搅蛮缠,再敢行此败坏纲常、玷污储君之名的事情——”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箭矢,死死钉在李承乾的瞳孔深处,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皇子魂飞魄散的话:
“——朕就废了你!”
“废了你”!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接连劈在李承乾的头顶!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话语中那毫不作伪的决绝与……底线。这不是威胁,这是最后的通牒!
他猛地伏下身,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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