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一年的盛夏,在持续的闷热与蝉鸣中走向尾声。然而,一股不同于暑气的、令人不安的暗流,开始在长安城的坊市间悄然涌动。起初只是零星的传闻,从西市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和拥挤的贫民区传出,说有人突发寒热,咳嗽不止,身上乏力,一家老小接连病倒,症状相似,传播极快。
“时疫”(季节性流行病,类似流感)两个字,如同无形的阴霾,开始笼罩在部分长安百姓的心头。消息通过百骑司或其他渠道,断断续续地传入宫中,虽未引起大规模的恐慌,但也足以让有司衙门暗自警惕。
这日,赵节从宫外采买归来,脸色不像往日那般轻松,带着几分忧色地向李承乾禀报:
“殿下,西市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好。奴婢今日去,见好几家铺子都关门歇业了,街上人也少了许多。听相熟的货郎说,确实是闹时疫了,病倒的人不少,连给人扛活儿的力巴都倒了好几个,药材铺的柴胡、葛根都涨了价……”
李承乾正在摆弄他那套改良水车的模型,闻言,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时疫……”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千年梦境中关于瘟疫的可怕记忆碎片瞬间涌现——那不是具体的某次疫情,而是一种对于大规模传染病天然的恐惧,以及一些根植于现代文明本能的防疫常识。
他知道,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一场大规模的时疫意味着什么。那是人命如同草芥般被收割的惨剧,是秩序崩坏、人心惶惶的开端。官方的手段,无非是派医施药、隔离病患(效果往往有限),或者祈求神明。
他不能改变整个长安,但至少,他必须守住东宫这一方天地。这里不仅有他,还有稚奴时常过来,有绿萼、赵节这些身边人,有数百宫人仆役。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混合着对记忆中瘟疫的恐惧,驱使他立刻行动了起来。他那套“躺平”的面具,在涉及生死安危的问题面前,被暂时搁置了。
“赵节!”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传孤的命令,东宫上下,所有人等,包括你在内,从今日起,需严守几条规矩!”
赵节见殿下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请殿下吩咐!”
李承乾站起身,语速快而清晰,一条条指令脱口而出,内容却让赵节听得目瞪口呆。
“第一,勤洗手!无论饭前便后,还是从外面回来,必须用清水和……和皂角(此时肥皂还未普及)仔细清洗双手!尤其是负责膳食和近身伺候的人,更需如此!孤会让人在宫门、膳房及各殿入口放置清水和皂角!”
“第二,”他拿起案上一块干净的细白棉布(此时棉花珍贵,多为丝、麻),比划着,“找宫里的绣娘,用这种透气细软的棉布,赶制一批……嗯……‘面巾’,要能覆盖口鼻,两边缝上带子,可以系在脑后。所有人,只要离开自己居住的屋舍,在宫中行走、当差,必须佩戴此物!”
“第三,大量采购艾草!分发到各殿各院,每日在廊下、墙角等通风处点燃熏烧!还有,每日用煮沸的……不,用浓醋擦拭门框、窗棂、以及常接触的器物表面!”
“第四,严格控制宫人出入,非必要不得出宫,更不得与西市等疫区来的人接触!若有宫人出现发热、咳嗽、乏力等症状,立刻隔离!送到西苑那座空置的院落去,让孙郎中前去诊治,不得延误!”
“第五,宫中膳食,所有食材必须彻底烹熟,饮水一律煮沸后饮用!……”
他一口气说了七八条,条条都显得那么“古怪”而“小题大做”。勤洗手?戴布巾遮面?熏艾草?擦醋?这……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跟防治时疫有什么关系?赵节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殿下是不是又被什么“梦”给影响了,或者……这又是某种新的“玩乐”方式?
“殿下……这……”赵节面露难色,“勤洗手、熏艾草倒也罢了,可这戴布巾……捂在口鼻之上,气息不畅,行动不便,只怕宫人们……多有怨言,也觉得……不吉利啊。”古人认为面容不可轻易遮蔽,尤其是无故遮面,颇有忌讳。
“怨言?不吉利?”李承乾眉头一竖,脸上那惯常的慵懒被一种罕见的厉色取代,“是命重要,还是舒服重要?是吉利重要,还是活着重要?!告诉他们,这是孤的死命令!谁敢不遵,杖责二十,逐出东宫!”
他很少如此疾言厉色,赵节吓得一哆嗦,连忙应下:“是!是!奴婢这就去传令,严令他们遵守!”
命令迅速传遍东宫。果然,如同赵节所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和不解。尤其是那条“戴布巾”的命令,让习惯了无拘无束的宫人们感到极其不适和怪异。
绿萼领到那块缝着带子的白棉布时,小脸就皱成了一团。她试着戴了一下,感觉呼吸都变得闷热潮湿,十分不舒服。她趁着给李承乾送点心的机会,小声地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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