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八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比往年更早,也更凛冽。几场寒雨过后,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寒意中,连巍峨的宫阙也显得格外肃穆。就在这万物凋零的时节,一个令人忧心的消息如同阴云般笼罩了大唐宫廷——皇后长孙氏,染上了风寒。
起初,只是些许咳嗽,并未引起太多重视。皇后素来体弱,每逢季节更替,总有些不适。但这一次,病势却来得又急又凶,不过几日,便转为沉疴,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原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透明的脆弱,终日卧于立政殿的凤榻之上。
太医署的太医们轮番诊视,汤药如同流水般送入立政殿,李世民更是忧心如焚,处理完政务便守在一旁,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焦虑与心疼。整个后宫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而沉重。
李承乾得知消息时,正在东宫对着棋盘“研究”他那臭不可闻的棋艺。听闻母后病重,他手中的棋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棋盘上,将那精心维持的“玩物丧志”表象瞬间击得粉碎。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巨大的恐慌和深沉的悲伤,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梦魇中的场景,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母亲早逝,就在贞观十年!难道……历史真的要重演?就在两年后?不,甚至可能更早!
他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赶往立政殿。
踏入那弥漫着浓郁药香和病气的寝殿,看到凤榻上那个被锦被包裹、显得异常娇小脆弱的身影,以及榻边父皇那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岁的面容,李承乾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快步上前,跪倒在榻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儿臣……给母后请安。”
长孙皇后微微睁开眼,看到是他,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她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颊因窒息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李世民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满是痛楚。
李承乾的心紧紧揪在一起。他知道,按照原本的历史,母亲的病根早已种下,此时的医疗条件,对于这种严重的肺部感染,几乎束手无策,所谓的治疗,更多是尽人事、听天命。
从这一天起,李承乾几乎每日都会到立政殿请安侍疾。他不再伪装那份慵懒和疏离,也不再刻意表现“玩物丧志”,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细心,投入到照顾母亲的事情上。
他运用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零碎的医学常识,小心翼翼地尝试着。
“母后,太医开的药要按时喝,但……也要多喝些温水。”他亲自试过水温,将一杯白水递到皇后唇边,“温水能润喉,也能帮助身体排毒。”
宫人们有些诧异,温水哪有参汤、蜜水滋补?但皇后看着儿子那认真的眼神,还是顺从地喝了几口。
他看到宫人们因怕皇后受凉,将门窗紧闭,殿内空气污浊,便趁着父皇不在时,轻声对掌事宫女说:“母后呼吸不畅,需新鲜空气。每日选午后阳光好、无风时,将南窗开一条小缝,只需片刻,换换气便好,务必不能让风直接吹到母后。”
宫女犹豫,这若让陛下知道……李承乾目光坚定:“照孤说的做,若有差池,孤一力承担。”
他甚至根据模糊的记忆,建议太医在熏香中加入某些有清肺化痰作用的草药(如枇杷叶、贝母等,此时已入药),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份心意,却让病榻上的长孙皇后倍感温暖。
他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守在榻边,为母亲擦拭额头的虚汗,在她咳嗽时递上温水,在她昏睡时,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握着母亲那日渐枯瘦的手,仿佛要通过掌心的温度,将生命力传递过去。
李世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复杂难言。他看到了儿子那份深藏的孝心与细心,那些看似“古怪”的照顾方法,细想之下竟颇有道理。这让他更加困惑,承乾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
这一日,殿内难得只有母子二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床前投下温暖的光斑。长孙皇后精神似乎好了些许,她靠着软枕,看着坐在榻边、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的儿子,心中充满了怜惜与不舍。
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握住李承乾的手,指尖冰凉。李承乾连忙用双手捂住,试图给她一点暖意。
“乾儿……”皇后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娘知道……你心里苦。”
李承乾浑身一震,抬头望向母亲。
皇后看着他,目光慈爱而通透,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你的腿……那些年,受委屈了……还有你父皇……他对你期望高,有时难免急切……青雀他……唉……”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李承乾心上。原来,母亲什么都明白。明白他因腿疾产生的自卑,明白他在父皇压力下的挣扎,明白他与李泰之间微妙的竞争。
“但是,乾儿啊……”皇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最后的光彩与嘱托,“你是太子……是嫡长子……这大唐的江山,未来要压在你肩上……娘或许……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多难,无论心里多苦……你都要撑住……为了你父皇,为了这李氏江山,也为了……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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