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初歇,长安城的石板路上泛着潮湿的光。太极殿内却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不是边关告急,不是天灾降临,而是一份厚厚的《人口普查章程》正摊开在每位朝臣面前。
户部尚书戴胄的额角渗着细汗,他第三次开口解释:“……此次普查,不仅要登记丁口、田亩、房舍,还要增列‘新作物试种’‘子弟特殊才能’‘家传技艺’三项。各州府需在三月内完成……”
“荒谬!”礼部侍郎王珪终于按捺不住,将章程重重拍在案上,“登记丁口田亩乃祖制,是为税赋徭役。可这‘谁家种番薯最多’‘谁家孩子会算鸡兔同笼’——这与人口何干?与国计民生何干?”
殿内议论声嗡然而起。不少官员点头附和。
魏征蹙着眉,翻看着章程中那些匪夷所思的条目:“‘家中藏书几何’‘是否知晓西域文字’‘能否辨星象’……陛下,这确已超出人口普查之范围。”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御座。李承乾端坐着,手里把玩着一枚精巧的算筹——那是将作监新制的铜筹,可以拼合成各种算式。
“诸卿可知,”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去年关中蝗灾,为何三原县损失最轻?”
众人一愣。兵部尚书侯君集答道:“因三原县提前组织了捕蝗……”
“是因为三原县有三户农家,祖辈曾遇蝗灾,知晓一种烟熏之法。”李承乾打断他,“此法未载任何农书,只在家族内口口相传。若非县令偶然得知并推广,三原县也难逃此劫。”
他站起身,走下御阶:“再问诸卿,去岁修缮洛河堤坝,工期比预计缩短半月,又是为何?”
工部尚书段纶拱手:“是臣督工得宜……”
“是因为征调的民夫中,有六个匠户子弟,自小随父辈修堤,知晓一种夯土秘法——加糯米浆,事半功倍。”李承乾停在戴胄面前,“这些技艺,这些人才,朝廷不知道,史书不记载,只在民间默默传承,默默消亡。”
殿内安静下来。
“人口普查,不只是数人头。”李承乾环视群臣,“朕要数的,是我大唐真正的‘家底’。不只是有多少丁口能纳税服役,更是有多少智慧在民间沉睡,有多少技艺在坊间流传,有多少种子在田里试验。”
他拿起章程,指着那些被质疑的条目:“谁家种番薯最多?——番薯来自海外,耐旱高产,若找到最会种的人,他的经验就能救千万人于饥馑。”
“谁家孩子会算鸡兔同笼?——算学乃百工之基。朝廷需要会算的人去修桥铺路、治理河道、统筹粮草。”
“家中藏书几何?——学问不该只存于世家大族。寒门有书,便是希望。”
魏征沉默片刻,问道:“陛下欲用此数据何为?”
李承乾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狡黠:“数据嘛,自然是越多越好。比如……”他顿了顿,说出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以后给晋王选太傅,除了德行学问,朕还得挑个数学好的——总不能让我大唐未来的亲王,连个账都算不明白吧?”
“噗——”不知谁没忍住笑出声,又赶紧憋住。
晋王李治,当今圣上的幼弟,年方七岁。这话看似玩笑,但细想……竟有几分道理。
王珪还想争辩:“可如此一来,普查条目繁杂,各州府恐难完成,也易生扰民之弊……”
“所以朕有安排。”李承乾走回御座,“第一,普查吏员需专门培训,不得借机勒索;第二,百姓自愿填报‘特殊才能’项,不强求;第三,凡填报技艺、才能经核实有用者,免当年部分赋税——这是奖励,不是负担。”
他看向戴胄:“戴尚书,你户部牵头,国子监、将作监、司农寺各派精干协助。三月后,朕要看到一份不一样的人口册。”
圣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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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令颁下,天下哗然。
各州府官员对着那本厚厚的普查手册,个个愁眉苦脸。光是“特殊才能”一项,就列了七大类、四十二小类,从“识矿脉”到“善驯马”,从“通乐律”到“会造船”,五花八门。
长安城里,坊正们挨家挨户上门登记时,百姓们的反应更是千奇百怪。
永兴坊,老农张老汉瞪着坊正:“啥?问我会种啥新庄稼?我就会种麦子!番薯?那玩意儿去年种了半亩,全让地老鼠啃了!”
坊正耐心解释:“种坏了也算经验——您老填上‘种过番薯,遭鼠害’,朝廷说不定就有人来教防鼠的法子呢。”
张老汉将信将疑,在竹简上按了手印。
平康坊,歌伎云裳姑娘看着“特殊才能”栏,掩口轻笑:“大人,奴家会唱江南小调三十六首,这算不算?”
坊正脸一红:“算……算在‘乐律’类里。”
最热闹的是国子监附近的崇仁坊。这里住的多是学子、小吏,家里孩子多少读过些书。
“鸡兔同笼?”一个十岁童子挺起胸膛,“我会!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答曰:兔十二,雉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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