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前的广场上,一列列案几整齐排开,户部官员正襟危坐,案前摆放着厚重的名册和码放整齐的铜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个案几旁都放置着的一包包用油纸包裹的物事,淡黄色的纸张上贴着红纸,上书一个端庄的“寿”字。
今日,是大唐首次“致仕养老银”发放的日子。
广场外围聚满了百姓,个个伸长脖子张望。在他们注视下,三十余名白发苍苍的老臣在家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他们身着褪色的官服,步履蹒跚,但腰杆挺得笔直——这些都是贞观初年因年老致仕的官员,品级从五品到三品不等。
“张公,您也来了?”前御史中丞李纲颤巍巍地向老友打招呼。
“怎能不来?”前太常少卿张玄素拄着拐杖,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说是陛下新制,致仕官员可按原俸五成领取养老银。老夫致仕三年,家中儿孙虽孝,但添此进项总是好的……只是这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的确太大了。不仅户部尚书戴胄亲自坐镇,连太子李承乾也出现在现场,正与官员低声交代着什么。
“诸位老臣,”戴胄站起身,声音洪亮,“自今日起,凡为官二十年以上、年过六旬致仕者,皆可按原俸之五成,每月初五于户部领取养老银。此乃陛下体恤老臣、彰显仁政之德!”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致仕后仍有俸禄可领,这在大唐是破天荒头一遭。前朝虽有赏赐致仕官员的旧例,但如此制度化、常态化的“养老银”,确是前所未有。
李承乾缓步走到台前。他看着这些曾经为大唐鞠躬尽瘁的老臣,有的已目不能视,有的手颤不能书,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记忆中,这些老人中的许多本该在致仕后数年内因贫病交加而离世,他们的学识和经验也随之埋入黄土。
“诸位都是大唐的功臣。”李承乾开口,声音清澈,“今日之制,非仅赏赐,而是朝廷理应之责。诸位以半生心血浇灌此社稷,社稷自当奉养诸位安度晚年。”
他顿了顿,指向那些油纸包:“除养老银外,每位老臣今日还可领糖一斤。往后每月发放养老银时,皆附糖半斤。”
糖?
老臣们面面相觑。糖在此时的大唐仍是稀罕物,虽已开始有岭南的甘蔗糖进贡,但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家一年也未必能吃上几次。朝廷发养老银已是天恩,为何还要附赠如此贵重之物?
前国子监司业赵弘安接过油纸包时,忍不住问:“殿下,这糖……是何意?”
李承乾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豁达:“糖者,甘也。吃些甜的,心情愉悦。心情好了,自然身康体健,活得长久些。”
他环视一张张苍老而疑惑的脸,继续道:“诸位活得越久,领的养老银便越多。如此说来,这糖可不是白送的——乃是朝廷盼诸位长命百岁的‘糖衣炮弹’啊。”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连最严肃的老臣也忍不住莞尔。
“殿下这是要我等老骨头赖着朝廷不走了!”李纲捋着白须,眼中却有泪光闪动。
“正是此意。”李承乾正色道,“诸位多活一年,便多为大唐存一份智慧,多给后生一份教诲。这买卖,朝廷不亏。”
笑声更响了,带着释然,带着感动。
---
发放仪式结束后,李承乾被李世民召入两仪殿。
“承乾,你这一手‘糖衣炮弹’,朝中议论颇多啊。”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折,神色难辨喜怒,“有说此乃仁政,有说靡费国帑,还有人说……你这是在收买人心。”
李承乾躬身道:“父皇,儿臣确有收买人心之意,但非为自己,而是为朝廷,为大唐。”
“哦?详细说来。”
“儿臣观察历朝,官员致仕后往往境遇凄凉。有门生故旧照拂者尚可,若无,则晚景多艰。此等人为官数十载,一朝离任便与朝廷再无瓜葛,心中岂无怨怼?其子孙后辈见朝廷如此待老臣,又岂会全心效忠?”
李世民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养老银之制,可使官员安心致仕,让位于贤能,亦可令在任者无后顾之忧,安心为政。至于这糖……”李承乾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儿臣读杂书时曾见一种说法:人之寿命,与心境大有关联。愉悦者常比忧思者长寿。糖虽微物,却能令人尝到甜头,念起朝廷的关怀。”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更重要的是,儿臣要让所有人都算明白这笔账——朝廷希望老臣们活得久,活得越久,朝廷付出的养老银越多。这看似是负担,实则是宣扬:我大唐富足仁厚,连前朝老臣都能奉养得长长久久!”
李世民凝视着儿子,良久,忽然轻笑出声:“好一个‘糖衣炮弹’!你这炮弹,炸开的不是城池,而是人心啊。”
他站起身,走到殿窗前,望向远处宫墙外的长安城:“今日发放养老银,你可知坊间如何议论?”
“儿臣不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