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李承乾那套“逢三六九上朝”外加御书房“零食柜续命”的做派,如同两根尖锐的楔子,深深地钉入了原本井然有序的帝国政务运行体系之中。朝堂之上,那“咸鱼瘫”的身影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已然让长孙无忌等一干老臣心力交瘁;而御书房内飘出的瓜子香和蜜饯甜腻气,更是如同无声的挑衅,嘲笑着他们恪守一生的“勤政”信条。
长孙无忌的耐心,在日复一日的“陛下龙体不适”、“陛下正在静养”的推脱中,渐渐消磨殆尽。他意识到,单凭口舌之争,甚至搬出祖宗礼法,恐怕都难以让这位心思古怪、行事惫懒的外甥回到“正轨”上来了。必须让他亲身感受一下,这皇帝的宝座,并非只是躺着享受“摸鱼假”和嗑瓜子那么简单!
一个计划,在长孙无忌这位历经风雨的政治家心中悄然成形。他要让李承乾直面那冰冷而沉重的、属于帝王的“责任”。
这一日,恰逢“九”日,是该死的早朝之日。李承乾照例被“请”上龙椅,维持着他那标志性的瘫坐姿态,半眯着眼睛,仿佛殿内百官洪亮的奏对声是最好用的催眠曲。
好不容易熬到退朝的时辰,他几乎是立刻就要从龙椅上弹起来,准备溜回他的“零食天堂”御书房。然而,他屁股刚离开椅面不到一寸,一个沉稳而带着不容拒绝意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了。
“陛下请留步。”
李承乾动作一僵,有些不耐烦地扭头,看到长孙无忌正手持玉笏,躬身站在御阶之下,脸上是一副“忧国忧民”的郑重表情。
“舅舅还有何事?”李承乾的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爽,“若是小事,舅舅与诸公商议着办了便是,朕信得过你们。” 他急着回去尝尝尚食局新进贡的那批据说甜如蜜的崖州椰丝糖。
长孙无忌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谨:“陛下,非是臣等不愿分忧。实乃近日各地奏报纷至沓来,诸多事务关乎国本,非陛下圣心独断不可。臣已命人将急需批阅的奏折,送至承恩殿御书房,恭请陛下御览裁决。”
他特意加重了“急需批阅”和“圣心独断”几个字。
李承乾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脱,只得悻悻地“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当他慢悠悠地踱回承恩殿御书房,推开那扇熟悉的殿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了门口,连嘴里下意识想摸瓜子的动作都忘了。
这还是他那充满了零食香气和慵懒气息的“安乐窝”吗?
只见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此刻已然“改天换地”!原本占据中心位置的琉璃瓜子钵、青瓷蜜饯罐、螺钿糖果盒,全都被粗暴地挤到了最边缘的角落,可怜巴巴地叠在一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书案的正中央,取而代之的,是两座……不,是三座!由无数本或黄或白、或厚或薄的奏折堆叠而成的“山峰”!
这些奏折堆得极高,几乎要超过坐在书案后的人的头顶!它们歪歪斜斜,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山体滑坡”,将底下的人彻底淹没。最上面几本的封皮上,赫然用朱笔写着“加急”、“八百里快马”等刺眼的字样。空气中原本甜腻的零食气味,此刻也被一股浓烈的、带着陈年墨汁和纸张霉味的“公务气息”所取代,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李承乾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嘴角抽搐着。他走到书案后,颓然跌坐进椅子里,仰头看着这三座散发着冰冷官僚气息的“大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这都是今日要批的?”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侍立一旁的赵节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大家,长孙司空吩咐了,说这些都是积压数日、亟待处理的要紧奏章,关乎边防、漕运、吏治、赋税……请陛下务必今日批阅完毕,明日一早就要发还各部执行。”
“今日批完?!”李承乾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绝望,“他当朕是骡子是马吗?!”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伸手想去摸旁边的瓜子钵寻求安慰,却发现那钵被挤到了最角落,够起来十分费劲。他赌气般地缩回手,瞪着那三座“奏折山”,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他知道,这是长孙无忌的阳谋。就是用这最原始、最笨拙,也最有效的方式,逼他就范。要么,他老老实实坐下来,像他父皇那样,焚膏继晷,耗尽心血,一本本看完,做出批示;要么,他就只能承认自己无能,将处理政务的大权,彻底“下放”给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宰相集团。
两个选择,他都不想要!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李承乾就那样干坐着,对着奏折山发呆,一会儿玩玩笔,一会儿抠抠指甲,一会儿又试图用目光“融化”掉最上面那本加急军报。然而,奏折山岿然不动,反而因为光影变化,投下的阴影似乎更大了。
就在赵节以为皇帝打算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考虑着要不要悄悄去给长孙司空报个信时,李承乾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那空洞的眼神里,倏地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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