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程浩是被七个老太太的评弹合唱吵醒的——不是平时那种悠扬的唱腔,是铿锵有力、像在喊口号的战歌:“备—婚—礼!嘿!绣—嫁—衣!嘿!”
他趴在窗户上看,院子里金阿婆举着绣花针当指挥棒,七个银发老太太排成方阵,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踏步唱歌。沈阿婆坐在中间,正绣百笑图的最后一角,嘴角抽搐,显然在努力憋笑。
“阿婆们,”程浩推门出来,“你们这是……军训式刺绣?”
金阿婆一针戳在绣架上:“还有三天!百笑图才完成七十八个笑!得提速!”她转身喊口号,“一针一笑!一针一笑!”
老太太们齐声:“哈!哈!哈!”
每“哈”一声,就扎一针。场面诡异又壮观。
程浩默默退回去。今天任务繁重:上午要接待瑞士空运来的阿尔卑斯山石,下午要接梅老板的女儿梅若兰(京剧名角),晚上还要测试“笑林水钟”——活水系统的新功能,让水流推动十二块太湖石缓缓旋转。
而最大的难题是:沈阿婆昨晚正式提出,婚礼红毯她要穿着二爷爷准备的婚纱走前半段,后半段换上周老先生准备的中式礼服。交接点必须在池塘正中央——不是真的池塘里,是红毯跨过池塘上临时搭的小桥正中。
“为什么?”程浩当时问。
沈阿婆和周老先生对视一眼,同时说:“秘密。”
程浩就知道问了也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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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第一场文化碰撞上演。
瑞士空运来的石头到了——不是一块,是三块。汉斯在邮件里说:“委员会投票选不出最佳笑话,干脆送三块来,你们决定刻哪个。”
三块阿尔卑斯山石形状各异: 第一块像奶酪,汉斯附的笑话:“为什么瑞士奶酪有洞?因为它听瑞士笑话笑漏了。” 第二块像钟表:“瑞士表对苏州园林说:我精确到秒。园林答:我美到忘记时间。” 第三块最绝,像只穿西装的熊:“瑞士熊问中国熊猫:你为什么黑白配?熊猫答:你为什么穿西装?熊:因为我在银行上班。”
送货的瑞士小哥操着生硬的中文:“汉斯先生说,请一定……选最好笑的。”他递上一个信封,“这是翻译稿,德、法、英、中四语。”
程浩看着三块石头和三个笑话,头大如斗。他召集所有人投票。
老太太们喜欢奶酪笑话:“实在!奶酪就是有洞!” 林墨选钟表笑话:“有哲学意味。” 王思然罕见地笑了:“熊穿西装上班……很瑞士。” 苏小满两难:“都好笑怎么办?”
最后沈阿婆一锤定音:“都刻!一块放门口,一块放池塘边,一块放厨房——正好对应瑞士三宝:奶酪、钟表、银行。”
“可基金只批了一块石头的钱……”程浩弱弱地说。
“剩下两块我出。”周老先生微笑,“算是……我给瑞士朋友的见面礼。”
于是,藕园即将拥有国际笑林碑林的第一批成员:三块刻着四语笑话的阿尔卑斯山石。刻字师傅下午就到,要求是“字要清晰,但不能破坏石头天然纹理”。
程浩看着那三块石头,忽然觉得二爷爷的“刻石传笑”计划正在以他想不到的方式扩大——从太湖到阿尔卑斯,从十二个朋友到跨国基金。
这老头要是知道了,大概会得意地仰天大笑,然后说:“看,我说笑话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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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第二场文化碰撞更激烈。
梅若兰到了。程浩想象中的京剧名角应该是端庄优雅的,但来的这位——四十多岁,短发,穿运动服,背着一个比人还高的琴箱,走路带风,开口像打雷:
“藕园是吧?我爸梅长贵当年在这唱过《霸王别姬》,把房梁上的灰都震下来了!”她放下琴箱,环顾四周,“现在谁管事?”
程浩举手:“我……”
“场地我看过了,水底影院是吧?”梅若兰直接往池塘走,“我爸说那地方音效绝了,水能扩音。我要唱《贵妃醉酒》,但要改词——我爸临终前改的‘藕园版’,说如果有一天回藕园唱,必须用这个版本。”
她掏出一本泛黄的戏本,翻开,程浩凑过去看——第一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藕园,月色明……”
后面全是把原词里的宫廷场景改成藕园景致:“玉石桥”改成“九曲桥”,“玉石栏杆”改成“太湖石栏”,“嫦娥”改成“锦鲤精”……
“这能唱吗?”程浩怀疑。
“怎么不能?”梅若兰眼睛一瞪,“我爸说,当年他们十二个人,每个都往传统戏里塞私货。清河叔还反串过杨贵妃,把我爸的胡琴师笑得手抖,差点把琴摔了。”
她说着,忽然看向沈阿婆:“绣姨,我爸说您当年给他绣过戏服,胸口那只凤凰少绣了一根尾羽,说是‘留白艺术’。”
沈阿婆难得脸红:“那是……针不够了。”
梅若兰大笑:“我爸珍藏那戏服一辈子,说那是他见过最灵动的凤凰——因为不完美。”她正色道,“所以这次,我也不要完美。水底影院潮湿,音效可能出问题;我改的词可能不顺口;甚至可能唱到一半元宝跳出来捣乱——都没关系。我爸要的就是这种‘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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