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眠提瓦特 第42章 夜色渐褪，于晨光中萌芽的新枝

茶室内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转为深蓝，再透出些许鱼肚白的微光。那一壶玉露茶早已凉透，三色团子也失去了最初诱人的光泽，唯有那碗宇治金时，因本身的寒气依旧保持着些许形态。

影始终闭目靠在椅背上，仿佛沉睡，又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内省。祂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但星弥通过灵魂连接，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片心象虚空中正在发生的、无声的巨变——代表着旧有“永恒”信念的坚固壁垒正在进一步崩塌、分解，而新的、更加柔软而富有韧性的“认知结构”正在那些代表着“真实”的微光引导下，缓慢地、试探性地重新编织。

八重神子早已不再试图活跃气氛，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时而落在影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追忆与欣慰；时而落在星弥身上，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期待。她知道，此刻任何外界的打扰都是多余的，这场发生在神明内心的风暴，必须由祂自己度过。

当第一缕金色的晨曦终于穿透纸窗，温柔地洒在茶桌上时，影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紫色的眼眸，与昨夜相比，已然不同。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冰冷与挣扎的痛苦，多了几分如同大雨洗刷过后的清澈，以及一种……沉重的、却不再迷茫的“了然”。

祂的目光首先落在对面已然空了的蒲团上——星弥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将这片空间完全留给了祂与神子。随即，祂看向身旁的八重神子。

神子迎上祂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眉，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呢？” 影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天快亮了，自然是回去休息了。” 神子语气轻松，“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的。”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窗外，“而且，小家伙为了‘请’动您这尊大佛，消耗可不小呢。”

影沉默了片刻，视线扫过那碟未曾动用的团子和那杯凉透的茶，最终落在了自己面前那杯同样冰凉的茶水上。祂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瓷杯边缘。

“……吾……似乎……做错了一些事。” 这句话说得极其缓慢，几乎微不可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是对某个人说，更像是一句对自己的审判。

八重神子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自然。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拿起火折子，重新点燃了小泥炉下的炭火，将水壶坐了上去。咕嘟咕嘟的水声很快响起，为这清冷的晨间增添了一丝暖意。

“错与对，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分明。” 神子看着跳跃的火苗，声音平静，“就像这壶水，烧开了是泡茶，放凉了也能解渴，端看你怎么用而已。”

水很快沸了。神子娴熟地烫杯、置茶、高冲、刮沫……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新的茶香很快弥漫开来。她将第一杯热茶推到影面前。

“尝尝看，热的。”她说。

影看着眼前氤氲着热气的茶杯，没有立刻去端。祂抬起头，望向窗外。晨曦中的稻妻城正在苏醒，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犬吠，更近处，神里家别院的庭院里，已经有了侍女轻声走动和洒扫的声音。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与祂记忆中最后清晰的、被灾厄与失去笼罩的稻妻截然不同，也与祂在“一心净土”中凭借古老数据构建出的、那个静止而冰冷的稻妻模型完全不同。

这是真实的、流动的、充满了“噪音”与“变化”的……现在的稻妻。

“……眼狩令……” 影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嗯？” 神子吹着茶沫，仿佛没听清。

“眼狩令……还有……锁国令……” 影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摩挲着，“这些……是否……也是‘错误’？”

八重神子放下茶杯，紫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但语气依旧慵懒：“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去问问那些被收缴了‘愿望’的人，问问那些在锁国令下苦苦挣扎的商人，问问……你的子民。”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你还想知道‘现在’的子民是怎么想的话。”

这话如同针尖，再次刺入影的心房。祂猛地握紧了拳，骨节微微发白。但这一次，祂没有愤怒，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星弥虽然不在茶室，但通过那道稳定的连接，她依然能“感觉”到影意识中掀起的新的风暴。这一次，不再是自我认知的冲突，而是开始转向对外部政策的审视与……质疑。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

良久，影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祂没有回答神子的问题，也没有对政策做出任何评价。

祂只是端起了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属于昨夜的第一杯茶，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汤划过喉咙，带着一夜沉淀后的极致苦涩。

然后，祂放下空杯，站起身。

阳光此刻已完全照亮了茶室，在祂华美的甲胄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祂没有看神子，目光穿过窗户，望向那座在晨曦中巍峨矗立的天守阁，也望向其下那片鲜活而嘈杂的稻妻城。

“……吾……需要……‘看看’。” 祂低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宣告。

说完，祂不再停留，转身，径直走向茶室门口，拉开了那扇隔断了内外世界的门。

门外，晨光正好。

空和派蒙正紧张地守在廊下，看到影出来，顿时吓了一跳。影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不再冰冷，却带着一种让他们无法理解的复杂与沉重。然后，祂便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一步一步地，沿着来路，向着天守阁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一次，祂的脚步，似乎不再那么僵硬，也不再那么……决绝地背离尘世。

八重神子走到门口，看着影逐渐远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

“天……”

“终于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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