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眠提瓦特 第41章 团子与雷鸣，于苦涩中回甘的永恒

那一小口团子，仿佛不是食物，而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尘封数百年的门。

影垂着眼眸，长长的紫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缓慢地咀嚼着。甜腻的豆沙与软糯的米香在口中弥漫，是与记忆深处一般无二的味道，却又带着某种陌生的、属于“现在”的真实触感。祂的喉头微微滚动，将那一小块食物咽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郑重。

茶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八重神子没有再出声调侃，只是悠闲地品着茶，目光在影和星弥之间流转，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星弥则安静地坐着，仿佛刚才那个冒昧的举动从未发生。

良久，影终于抬起头，紫色的眼眸中，那翻涌的复杂情绪似乎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平静。祂没有再看那碟团子，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星弥。

“……味道……未曾改变。” 祂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却似乎融化了一丝，“但吾之心境……已非往昔。”

这像是一句陈述，又像是一声叹息。

“心境变了，味道才会不同。” 八重神子适时接口，用茶盖轻轻拨弄着浮叶，“总是用过去的舌头品尝现在的食物，自然会觉得苦涩。” 她意有所指，紫眸瞟向影。

影没有理会神子的暗讽，目光依旧锁定星弥：“汝以‘旅人’自居，却行‘干涉’之事。踏鞴砂、神樱、乃至……吾之‘净土’。汝之行为，已非‘倾听’可为借口。”

质问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探究。

星弥迎上祂的目光，没有回避：“我并未主动干涉。我只是……回应了‘呼唤’。”

“呼唤？”

“土地的痛苦，亡者的执念，以及……” 星弥顿了顿，异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辉流转，“……您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改变’的渴望。”

“荒谬！” 影的声调微微提高，带着一丝被戳破心事的愠怒，“吾追求‘永恒’，何来‘改变’之渴望？！”

“若真无渴望，” 星弥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最锋利的针，“为何会因一首古老的歌谣而震怒？为何会因一株野花的生死而驻足？为何……” 她的目光扫过那碟几乎未动的团子，“……会坐在这里？”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无形的锤击，敲打在影那刚刚松动的心防上。祂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那些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那片被强行“清空”后又开始“重构”的心象虚空，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代表着“固执”的暗色能量与代表着“认知”的微光激烈冲突。

星弥能“感觉”到祂意识深处的挣扎与痛苦。她知道，仅靠言语无法让一位执着了数百年的神明轻易认输。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她轻轻放下茶杯，双手在膝上摊开，掌心向上。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只有一丝极其纯净温和的星辰之力，在她掌心缓缓汇聚，最终化作两团小小的、如同实体般的光晕。一团呈现出温暖的金色，内部仿佛有稻穗摇曳，散发着“丰收”与“满足”的意念；另一团则是清澈的蓝色，如同山涧清泉，流淌着“净化”与“新生”的气息。

“您看，” 星弥轻声说，将两团光晕微微推向影的方向，“这是我从稻妻的土地和生灵中感受到的。痛苦是存在的，但希望与生机，也同样存在。它们一直都在，只是被‘永恒’的幕布遮盖了。”

她凝视着影微微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带来的，从来不是‘改变’。”

“我只是……撩开了那块幕布的一角，让被您忽略的‘真实’，得以显现。”

“真正在‘改变’的，是看到了这些‘真实’后的……您自己。”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影怔怔地看着那两团代表着稻妻当下“生机”的光晕，又看向星弥那双仿佛能映照出一切真实的眼眸。祂想起了踏鞴砂平息怨念后那前所未有的宁静，想起了神樱焕发新生时的磅礴生机，想起了刚才踏入这间茶室时，脚下土地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欢迎”悸动……

这些，都是这个“异数”带来的“变量”，却又似乎……本就是稻妻应有的模样？

“哐当。”

一声轻微的脆响，是影无意识中碰倒了手边的茶匙。祂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祂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那份一直萦绕在祂周身的、冰冷的抗拒感，却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激战过后精疲力尽的……疲惫，与茫然。

八重神子看着这样的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走到这一步”的释然。她重新为影斟了一杯热茶，推到祂面前。

“先喝茶吧，影。” 她的声音是罕见的温和，“有些事情，急不来。就像这茶，总要慢慢品，才能尝出真正的回甘。”

影依旧闭着眼，没有动。

但星弥能“感觉”到，灵魂连接的那一端，那片激烈冲突的心象虚空，正在逐渐平息。代表着“认知”的微光，虽然依旧微弱，却开始更加稳定地闪耀。

她知道，那颗被强行种下的“怀疑”与“审视”的种子，已经开始在神明的内心生根发芽。

而接下来，需要的是……耐心等待它的生长。

星弥也端起了自己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茶香清苦，却在喉间留下了一丝悠长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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