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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某地·“寒狱”地下三层·凌晨三时
湿冷沿着混凝土墙壁爬行,凝成水珠滚落,在死寂中发出单调的“嗒、嗒”声。甬道尽头,编号“丙-七”的合金门缓缓滑开,昏黄的光泼出来,在地上切出一块颤抖的亮斑。
阎罗踏入囚室。
他身形魁梧如山岳,藏青色中山装烫得笔挺,但下颌线绷得极紧,花白短发下,眼眶深陷的阴影里,血丝如蛛网蔓延。三日未眠,愤怒与寒意在他胸腔里烧成一块铁,沉甸甸地坠着。
囚室四壁萧然。一张焊死的金属床,一个不锈钢便器,角落摄像头红光闪烁。楚江王坐在床沿,手脚铐着特制合金镣铐,灰囚服松垮垮挂在嶙峋的肩骨上。他抬起头,那张曾不怒自威的方正面孔,此刻灰败如纸,唯有眼睛——那双曾执掌“家”三十七年绝密档案的眼睛——深处,还残余一点冰冷的、近乎顽火的光。
四目相对。空气陡然凝成冰。
阎罗在囚室中央站定,未关牢门。门外,代号“黑无常”的年轻男子垂手静立,身影如墨,呼吸几不可闻。这是审讯的仪式:让背叛者暴露在“可能被窥见”的恐惧里。
“楚江。”阎罗开口,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铁器,“三天了。该吐的,不该吐的,仪器都从你脑子里刮过一遍。但我还是要亲耳听你说——”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砸出沉闷的回响:
“为什么?”
楚江王看着他,脸上肌肉纹丝不动。良久,嘴角缓缓向上扯动——不是笑,是某种肌肉失控的痉挛,然后这痉挛蔓延开,变成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咯咯……咯咯咯……”
笑声怪异,干涩,像朽木在寒风里摩擦。在这绝对寂静的地下囚室中,渗得人骨髓发冷。
阎罗的手在身侧攥紧,指节泛白。
“好啊,” 楚江王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癫狂的平静,“组织待我,挺好的。三十七年零四个月,从外勤卒子爬到‘楚江王’,配车配房,荣誉加身,老了还能躺在‘家’的功劳簿上等死——多好啊。”
他抬起被铐住的手,动作僵硬,指向虚空:“好得我每夜合眼,就能看见那些因‘大局’被抹掉的名字。好得我每次签‘绝密销毁’时,手都不抖一下。好得我渐渐忘了,我们到底是在守护什么,还是在……喂肥一个吃规矩的怪物。”
“放肆!” 阎罗暴喝,声浪撞在墙壁上嗡嗡回响,“楚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楚江王猛地前倾,镣铐哗啦作响,那双眼睛骤然爆出骇人的光,“我知道陈介之怎么死的!我知道他妻女怎么没的!真的是‘意外火灾’?还是有人怕他动摇‘家’的根基,干脆一把火烧个干净?!我知道‘云滇行动’那二十七条命换来了什么——换来一卷永远不能解封的废纸!我知道三年前‘林城’那些被‘就地清除’的平民,他们坟头的草现在有多高!”
他剧烈喘息,胸腔起伏如风箱:“冥王给我看了些东西……一些‘永久封存’的档案。你猜里面有什么?有我父亲的名字——他六五年在东南亚执行‘断尾’,不是病逝,是被自己人灭口的!因为他发现了‘家’和某些境外势力交易的证据!”
阎罗的脸色,第一次裂开一道缝隙。
震惊,怀疑,愤怒,深藏的不安——在那张岩石般刚硬的脸上疾闪而过。
“所以你信了冥王?” 阎罗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危险,“信了一个谋划三十年复仇、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
“疯子?” 楚江王摇头,笑容惨淡,“比起‘家’那些衣冠楚楚、满嘴大义的‘正常人’,冥王至少……活得不骗自己。他要复仇,就坦荡地复仇。他要地图,就用手段去拿。他不像我们,明明手里沾满血,还要披着‘守护者’的皮,在镜子前感动自己。”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空洞,望向天花板某处:“他答应过我……只要地图到手,就会公开一部分档案。让世人看看,‘家’这座光鲜的巨塔下面,到底垫着多少冤骨。”
“幼稚!” 阎罗一步踏前,阴影笼罩楚江王,“冥王那种人,会兑现承诺?他拿到地图后第一个要清理的,就是你!还有你在加州那个儿子、那个八岁的孙女!”
楚江王身体剧震。
囚室陷入死寂。只有水珠滴落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
许久,楚江王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铐住的双手,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知道。从决定叛变那刻起,我就没想过善终。儿子和孙女……我三年前就给他们改了身份,藏在加州小镇。我以为……能瞒过去的。”
他抬起头,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了:“你不会懂的,阎罗。你坐在‘判官堂’首座太久了,久到你已经成了‘家’这架机器的一部分——精准,冷酷,高效,也丢了‘人’的味儿。”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比哭难看:“省省力气吧。别在我这儿费口水了。冥王已经拿着地图走了,他现在是潜进深海的龙,你们逮不住的。有时间审我,不如想想怎么收拾这烂摊子,怎么应付‘长老会’,怎么……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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