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 浙省温城文成县·吕家村旧址,重建中的吕家老宅
时间: 正月末,午后,阳光煦暖,山风微凉
……
重建中的吕家老宅已初具规模。青砖垒砌的墙体散发着泥土和石材的原始气息,新架的木梁榫卯紧扣,撑起了未来家园的骨架。阳光透过尚未安装窗棂的空洞,在布满木屑和尘土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的清香、水泥的湿气,以及工人们劳作后淡淡的汗味。
吕顾凡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梁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肌肉线条随着他搬运青砖的动作而贲张起伏。他神情专注,眼神沉稳,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垒砌,都仿佛将过往的漂泊与对未来的期盼,一同夯实进这祖辈的土地。
吕奕凡沉默地在另一边搅拌着水泥,动作比初来时熟练了许多。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旧的工装,眉宇间锁着的阴郁并未完全散去,但眼底那潭死水,已偶尔会被专注的劳动搅起微澜。汗水沿着他削瘦的脸颊滑落,滴入灰浆,他似乎想用这体力的疲乏来麻痹神经,冲刷心底深藏的自责与痛楚。
李子崴则与这劳作场面有些格格不入。他依旧是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休闲装,纤尘不染,坐在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的藤椅上,指尖在平板电脑上从容滑动,处理着纷繁事务。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种无形的保障,让重建工作得以不受任何外界干扰,高效推进。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兄弟二人,尤其在吕奕凡身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具体情绪,唯有洞悉一切的平静。
就在这时,一辆风尘仆仆的黑色越野车,碾过新铺的碎石路基,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老宅前的空地上。车门打开,一名身着普通深色夹克、身形精干如铁塔的中年男子利落地下了车。他站姿笔挺,步伐沉稳有力,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的硬朗气质,与这宁静的山村氛围截然不同。
吕奕凡第一个察觉,手中的铁锹顿住,抬起头,目光与来人对上,眉头下意识地蹙紧,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袁队?”
来人正是粤省羊城国安大队长——袁卫龙。
吕顾凡和李子崴也停下了动作,望向这位不速之客。吕顾凡眼中带着询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李子崴则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睑,神色依旧从容,仿佛早有预料。
袁卫龙目光先与吕奕凡短暂交汇,微微颔首,随即扫过吕顾凡和李子崴,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奕凡,打扰了。”他转向吕顾凡和李子崴,算是打过招呼,“两位是奕凡的家人和朋友吧?袁卫龙,羊城国安。”
吕顾凡放下手中的砖块,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汗,上前一步,与袁卫龙握手,语气诚恳:“袁队长,你好。我是吕顾凡,奕凡的大哥。”他的手坚实有力,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
李子崴也站起身,隔着一段距离,对袁卫龙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气度卓然。
袁卫龙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对吕奕凡道:“奕凡,借一步说话。”
吕奕凡沉默地放下工具,拍了拍手上的灰,跟着袁卫龙走向老宅旁一堵刚砌好的矮墙后,那里相对僻静。
矮墙挡住了部分视线,但声音仍隐约可闻。袁卫龙压低嗓音,开门见山:“奕凡,这次我来,是想请你归队。”他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吕奕凡,“‘幽灵’有动作了。”
吕奕凡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瞬间冷却,如同覆上一层寒霜。他避开袁卫龙的视线,低下头,声音沙哑而带着浓重的自嘲:“袁队,我现在的状态……帮不上你什么。我是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最没用的……更别说带队了。”
袁卫龙眉头猛地拧紧,额角青筋微现,语气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心:“你这是什么意思?逃避?”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逃避有用吗?啊?那你师傅雷震东就白死了?!嗯?你还是个男人吗?”
吕奕凡如同被鞭子抽中,浑身一颤,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死紧,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他依旧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埋进地底,但那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内心的翻江倒海。
袁卫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失控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低沉,却带着更沉重的力量:“奕凡,我来不是劝你。不管你怎么想,你始终永远都是那个吕队长!刑警队那个位子,还空着,等着你回去指挥,等着你带着兄弟们,给雷队报仇!”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雷队的死,跟你无关!是‘幽灵’太狡猾,手段太狠!是我们当时了解不够!但这次不一样——”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重锤敲击在吕奕凡心上:“他们这次的目标,是‘能源核心技术’!”
吕奕凡依旧沉默,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他内心的风暴。
一直在不远处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吕顾凡,听到袁卫龙陡然提高的声调和后续的话语,眉头紧锁。他看到二弟那副缩着肩膀、仿佛要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软弱模样,一股混合着心痛和怒其不争的火气直冲头顶。他再也看不下去,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打断了两人之间压抑的对话。
“奕凡!”吕顾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长兄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山风中清晰地传开,“人家袁队长大老远专门跑来找你,说的难道不对吗?”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吕奕凡低垂的后脑勺,“你师傅的死,根本与你无关!你还是那个吕奕凡!那个永远自信、永远知道为何而战、为谁执法的吕队长!”
他语气愈发激动,带着历经磨难后的透彻与强悍:“别忘了我们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你是警察!你的职责就是不能让那些犯罪份子逍遥法外!不能让他们在我们的国土上为所欲为!想想那些还在暗处的人贩子!像我们兄弟这样被拐卖的孩子,不止我们三个!这世上还有多少家庭在破碎,多少孩子在受苦?他们需要你去保护!需要你去打击那些无法无天的罪犯!”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决绝,如同斩钉截铁:“我作为你大哥,能劝你的只有这些。你要是还想不通,还想继续留在这里,自怨自艾,自认是个废物——”他停顿了一下,重重说道,“那就别认我这个大哥!”
吕奕凡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慌乱,声音哽咽:“大哥,我……”
吕顾凡却不再看他,狠下心来,用力一摆手,转身走回工地,留下吕奕凡独自面对这灵魂的拷问。他知道,有些坎,必须自己迈过去。
远处的李子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上前,只是重新坐下,目光落在平板屏幕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却又一切都在他无声的注视之下。他知道,这是吕奕凡必须经历的破茧之战。
袁卫龙看着吕顾凡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由衷的赞赏。(内心:这位大哥……三观正,骨头硬,话糙理不糙!简直……太好了!)他不再犹豫,从怀中内侧口袋里郑重地取出一份文件,利落地展开,将印有鲜红抬头和庄严印章的那一面,直接递到吕奕凡眼前。
“奕凡,看看这个。”袁卫龙的声音低沉而肃穆,“这是华夏最高指令——特借调粤省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吕奕凡同志,暂时加入国家安全部门特别行动小组,参与抓捕‘幽灵’专项任务。”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充满杀伐之气的代号:
“这次行动,代号——‘斩蛇行动’。”
吕奕凡身体剧烈一颤,目光被那抹刺目的鲜红和冰冷的文字牢牢攫住。他颤抖着伸出沾着灰泥的手,极其缓慢地,仿佛接过千斤重担般,接过了那份文件。指尖传来的纸张触感,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闭上眼,脑海中瞬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画面疯狂闪烁、交织——师傅雷震东推开他时那决绝而信任的眼神;震耳欲聋的爆炸与冲天火光;母亲墓碑上冰冷的名字;大哥吕顾凡找到他时那激动而酸楚的神情;李子崴深不可测却坚定支持的背影;那些被拐卖儿童哭泣的脸……还有,“幽灵”那双隐藏在面具后,冰冷、残忍、充满嘲讽的眼睛……
温暖的记忆与冰冷的梦魇疯狂撕扯着他的灵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阳光偏移,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紧抿着唇,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袁卫龙看着他久久不语,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无奈。他轻叹一声,抬手看了看时间,最终摇了摇头,转身,迈步欲走。脚步略显沉重。
就在他走出第三步,即将绕过那堵矮墙时——
身后,一个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破茧重生般坚定力量的声音响起:
“袁队长,这次……我来挑选队员吗?”
袁卫龙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他猛地转身,脸上那抹难以抑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瞬间绽放,驱散了所有阴霾,眼神亮得惊人:
“当然!”他声音洪亮,带着如释重负的快意,“这次行动,你做主!”
不远处,正弯腰捡起一块砖头的吕顾凡,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住。他缓缓直起身,望向矮墙方向,脸上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如同拨云见日后的阳光,温暖而充满了欣慰——
那个昔日锋芒毕露、自信果敢、肩负起正义与责任的吕奕凡,终于……回来了!
山风吹过重建中的老宅,卷起些许木屑尘土,却仿佛也带来了新的生机与力量。远山苍翠,见证着这场发生于故土之上的灵魂涅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