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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山城新区,明华路19号附近。
时间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这片拥挤杂乱的城中村涂上了一层昏黄而暧昧的色泽。空气中混杂着饭菜、垃圾和潮湿衣物散发出的复杂气味。狭窄的巷道两侧,电线如蛛网般纠缠,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飘荡,投下晃动的阴影。各种自建楼的窗口透出零星灯火,映照着下方熙攘的人流。
几辆不起眼的民用车辆已悄然散布在关键路口,车窗贴着深色膜,如同静默的礁石潜伏在喧嚣的浪潮中。车内,雷震东按着耳麦,低沉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递指令:“各小组注意,目标区域已布控。一组盯死19号楼出入口,二组控制东西两个巷口,三组四组机动策应。全部便衣,重复,全部便衣,保持隐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队员们迅速回应,声音短促而有力。车门轻轻打开,穿着各式便服、融入环境的干警们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迅速消失在巷道和人群之中,只留下警惕的目光在暗处闪烁。
就在这紧张有序的布控接近尾声时,坐在雷震东车后座的吕奕凡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队长,我需要单独行动,再次勘察周边建筑结构和环境。”
他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窗外杂乱无章的建筑群,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嫌疑人异常狡猾,反侦察意识极强。现有的布控点基于常规判断,可能存在视觉死角或非常规逃脱路径。我必须亲自确认,确保万无一失。”
雷震东闻言,粗犷的眉头微蹙,沉吟了片刻。他了解吕奕凡,知道他那套超越常人的空间构建和逻辑推演能力往往能发现常人忽略的细节。眼前的青年,与其说是一名警察,更像是一台为破案而生的精密机器,此刻提出这个要求,绝非无的放矢。
“好,去吧。”雷震东最终点头,语气带着信任,“注意安全,保持通讯畅通。”
“明白。”吕奕凡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推车门。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同时,另一个清越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我也去。”
宋瑾乔几乎是同时开口,她挺直着背脊,清澈的目光迎向瞬间转过来的两道视线——雷震东的错愕,以及吕奕凡那罕见地、明显停滞了一瞬的惊愕。
……
车内空气瞬间凝滞。
吕奕凡的眉头立刻锁紧,形成一道深刻的“川”字,他看向宋瑾乔,目光锐利如刀,语气直接得近乎生硬:“我习惯独立行动。谢谢,但不需要。”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物理定律。
宋瑾乔被他这毫不委婉的拒绝刺得心头一堵,一股混合着不服气和被看轻的恼意涌上心头。她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薄怒,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带着质问:“吕奕凡,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歧视女性,觉得我拖你后腿吗?”
这话一出,连雷震东都觉得有些过了,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心里暗道:(雷震东内心独白: 奕凡啊奕凡,你小子说话能不能拐个弯?这女娃心气高,你这么直来直去,不是存心打击人吗?)
吕奕凡却仿佛完全没有接收到“情商”这个信号,他的思维运行在纯粹的效率与风险逻辑层面。他转回头,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解地看着宋瑾乔,仿佛在奇怪她为何会提出如此“不逻辑”的问题:“不。这与性别无关。你的存在,会分散我的注意力,影响行动效率和隐蔽性。在潜在的危险环境中,任何非必要的变量都可能降低任务成功率,增加风险。你是……妨碍。”
“妨碍”两个字,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宋瑾乔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波澜。她白皙的脸颊因怒气而微微泛红,拳头在身侧不自觉握紧,指节发白。(宋瑾乔内心独白: 他……他居然说我是妨碍?!)
……
雷震东看着这僵持的场面,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了解吕奕凡,知道这小子脑子里压根没有“照顾情绪”这根弦,也明白宋瑾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他张了张嘴,想打个圆场,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带着点放任自流的意味:“行了行了!你们俩……别耽误正事!奕凡,瑾乔要跟就让她跟着,注意安全就行!我相信你有分寸!”
他心想,(雷震东内心独白: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奕凡虽然独,但本事大,护住这丫头应该没问题。让他们自己磨合去吧。)
吕奕凡闻言,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显然对队长的决定并不满意,但他没有再反驳。他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利落地融入窗外昏暗的光线中,头也不回地朝着预定的勘察路线走去。
宋瑾乔见状,几乎是赌气般地,也立刻推门下车,快走几步,刻意与吕奕凡保持着大约十米左右的距离,固执地跟在他的身后。
吕奕凡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跟随,脚步没有任何停顿,但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仿佛在清理一个无法理解的程序错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嘈杂的城中村巷道中。吕奕凡的步伐稳定而富有节奏,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两侧建筑的窗户、阳台、防火梯、狭窄的通道岔口,以及任何可能用于观察、藏匿或逃离的结构细节。大脑飞速运转,构建着立体的空间模型,标注出一个个可能的盲点与路径。
宋瑾乔跟在后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也保持警惕,观察着环境,但心思却难免被前方那个沉默孤高的背影所牵动。她既不服气吕奕凡刚才的评价,又忍不住好奇他究竟会如何勘察,内心两种情绪激烈交战。(宋瑾乔内心独白: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能看出什么花来!)
……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吕奕凡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住了脚步。
宋瑾乔正有些分心,反应慢了半拍,等她意识到时,已经收势不及,“哎呀”一声轻呼,鼻尖直直撞上了吕奕凡那坚实得如同岩石般的后背。
一股混合着淡淡皂角味和男性气息的味道传来,让她瞬间懵了一下,随即捂着鼻子,又羞又恼地抬头。
吕奕凡转过身,低头看着她,眉头紧锁,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歉意,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冷静评价:“连基本的环境跟随和专注力都无法保持。在这种状态下,你确定能应对突发情况,而不是成为需要被保护的累赘?”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得宋瑾乔透心凉,也让她瞬间怒火中烧。她放下手,挺起胸膛,就想与他争辩:“吕奕凡你……”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吕奕凡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军刺,越过她的肩膀,精准地锁定了后方巷口某个一闪而逝的身影!那身影鬼鬼祟祟,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视着周围环境,其警惕和审视的姿态,与普通居民截然不同!
电光火石之间,吕奕凡根本来不及解释!他猛地探出手,一把攥住了宋瑾乔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猝不及防之下痛呼了一声。
“你干……”
质疑的话语被强行打断!吕奕凡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扯得一个趔趄,几乎是半拖半抱着,疾步拐进了旁边一条更加阴暗、堆满杂物的死胡同角落!
“唔!”宋瑾乔被他这粗暴突然的动作弄得又惊又怒,挣扎着想推开他。但下一刻,吕奕凡的手臂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背,将她整个人牢牢箍进自己怀里!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按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颊压向自己的肩窝!
一股强烈而陌生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宋瑾乔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逾越常规的亲密接触。(宋瑾乔内心独白: 他……他疯了?!)
“别动!”吕奕凡低沉而急促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气流拂过她的耳廓,“目标出现。假装情侣,自然点。”
“目标?”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入宋瑾乔混乱的思绪。她瞬间僵住,所有挣扎的念头都被强行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指令,放松了紧绷的肌肉,任由自己被他紧密地拥抱着。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脸颊也不可抑制地泛起红晕,幸好隐藏在昏暗的光线和他的肩颈阴影之下。
(宋瑾乔内心独白: 原来……是为了伪装……可是……这方式也太……)
……
就在这时,那个鬼祟的身影——正是他们此次监视的重要目标之一,王勇——缓缓从他们刚才停留的巷口经过。他侧着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目光自然也落在了角落这对“相拥的年轻男女”身上。
看到只是寻常的“情侣”在僻静处亲热,王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和鄙夷,并未过多停留,很快便挪开视线,继续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尽头。
确认王勇走远,并且没有引起对方怀疑后,吕奕凡几乎是在瞬间松开了手臂,向后退了一步,与宋瑾乔拉开了距离。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紧密的拥抱只是一个必要的战术动作,完成后便无需再维持。
他看向惊魂未定、脸颊绯红、眼神复杂的宋瑾乔,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意味:“情况紧急,冒犯了。”
宋瑾乔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羞恼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气势:“你……你就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吗?动作不能轻点?”
吕奕凡闻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困惑”的表情,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质问。他看着她,眼神纯粹而直接,反问道:“怜香惜玉?如果刚才那是真正的敌人,他们会因为你是女性,就对你‘怜香惜玉’,给你反应和辩解的机会吗?”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温情表象下的残酷现实。“战场之上,只有生死和任务。多余的情绪和顾虑,是致命的弱点。”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宋瑾乔愣住了,所有准备好的指责和抱怨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吕奕凡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眸,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并非刻意冷漠,而是他的思维模式早已被锤炼得只剩下最核心的逻辑——效率、任务、生存。(宋瑾乔内心独白: 他……他的世界,就是这样非黑即白的吗?)
……
就在她怔忡的片刻,吕奕凡的目光已经再次投向王勇消失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初。
“他朝三号区域去了。我必须跟上。”吕奕凡丢下这句话,不再理会宋瑾乔,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昏暗的巷道,朝着王勇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
宋瑾乔看着他那迅速消失在阴影中的背影,用力咬了咬下唇,眼底闪过一丝倔强。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服,将刚才那番话带来的冲击和复杂的情绪强行压下。
(宋瑾乔内心独白: 你说得对,战场无情……但我也不是累赘!)
她不再犹豫,也立刻迈开脚步,朝着吕奕凡消失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昏暗的巷道中,一场无声的追踪与反追踪,已然展开。而两颗截然不同的心,也在这次意外的“亲密接触”和直白对话后,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