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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染着联合专案组办公室。窗外的城市灯火零星,室内则被电脑屏幕的幽光和少数几盏台灯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空间。香烟与咖啡因的气味几乎凝固,疲惫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的眼皮上。队员们东倒西歪,有的趴在堆满文件的桌上,发出不均匀的鼾声;有的强撑着,眼神发直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动作机械而迟缓。
吕奕凡依旧站在技术队员身后,背脊挺直如松,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他的目光如同精密的雷达,持续扫描着屏幕上海量的人脸照片,偶尔快速的判断和低语指令,是这寂静深夜里为数不多的、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声响。
宋瑾乔伏在自己的工位上小憩,但并未深睡。长时间的专注和心底那股对吕奕凡愈发强烈的好奇,让她的睡眠很浅。她偶尔会抬起眼皮,视线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那道沉默而专注的背影上,心中那份探究的火焰,在疲惫的底色下,依旧顽强地燃烧着。
时间悄然滑向凌晨三点。
……
就在这万籁俱寂,困意即将征服最后一丝清醒的时刻——
“找到了!找到了!是他!!” 一声因极度兴奋而变调的惊呼,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撕裂了办公室的沉寂!
一个年轻的技术队员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用力过猛差点带倒椅子,他指着自己那台刚刚完成一轮比对的电脑屏幕,脸上混合着狂喜和难以置信,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匹配度92%!梁兴彪!外号‘麻哥’!”
这声呼喊像一针强效兴奋剂,瞬间驱散了满室的萎靡。趴着的人猛地抬头,睡着的人被同伴推醒,揉着惺忪睡眼,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那小小的屏幕上。
吕奕凡第一个跨步过去,深邃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屏幕上的信息。宋瑾乔也被惊醒,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快步走近。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户籍照片和一个简要的信息框:
姓名:梁兴彪
曾用外号:麻哥
籍贯:江省
年龄:35岁
身高:171cm
体态:偏瘦
面部特征:脸部有明显散布的浅色斑点(符合“麻哥”描述)
前科记录:盗窃、打架斗殴、疑似涉毒(未定罪)
暂住地:富山城新区,兴业路37号,瑞丰公寓b栋307室
现状:无业
信息清晰,特征吻合!
“快!去叫醒雷队!” 有队员反应过来,连忙低声催促。立刻有人小跑着冲向雷震东的办公室。
……
不一会儿,雷震东一边套着外套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出来,脸上还带着被强行唤醒的倦容,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惯有的锐利。“确定了?”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确定了,雷队!就是他,梁兴彪,麻哥!” 负责比对的队员激动地汇报。
雷震东俯身,仔细查看了屏幕上的信息和照片,尤其是那张脸上隐约可见的斑点。他重重一拍桌子,震得鼠标都跳了一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狠厉:“好!总算把你揪出来了!立刻布置任务!一组、二组,轮流盯死瑞丰公寓b栋307,所有出入口!三组,协调富山城当地警方,请求支援和必要时的配合!我马上向局长汇报,请他亲自和富山城局沟通!”
命令迅速下达,办公室如同沉睡的巨兽骤然苏醒,充满了紧张而有序的忙碌。雷震东转身回办公室打电话,语气坚决地向局长说明了情况,请求高层协调。
……
清晨,富山城新区,瑞丰公寓附近。
天色微明,晨曦给灰扑扑的建筑群镀上一层冷冽的边。空气中带着清晨的凉意和城市边缘特有的尘土味。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停在距离瑞丰公寓一个街口的路边。
车内,气氛依旧有些凝滞。吕奕凡和宋瑾乔并排坐在后座,两人之间依旧隔着那段无形的距离。吕奕凡侧头望着窗外,目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构建着空间模型;宋瑾乔则坐姿端正,同样观察着窗外,但眼角的余光偶尔会掠过吕奕凡沉默的侧脸,心中的好奇与一种不服输的念头交织。(宋瑾乔内心独白: 这次,我一定要看出他的门道…)
雷震东坐在副驾驶,眉头紧锁,通过对讲机低声与散布在四周、伪装成环卫工、刷手机路人、早起晨练者的队员们保持着联系。
“目标尚未出现。重复,目标未出现。” 对讲机里传来压抑的报告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阳光变得刺眼,车内开始闷热。耐心在等待中慢慢消耗。
雷震东下车,去旁边的早餐店买了包子和豆浆回来,分别递给吕奕凡和宋瑾乔。“先垫垫肚子,守株待兔,急不得。”
吕奕凡接过,道了声谢,安静地吃起来,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公寓出口方向。宋瑾乔也接过,小口吃着,心思却明显不在早餐上。
已经过去三天了。按照轮班,队员们扮演着各种角色,竭力不引起注意,但目标“麻哥”梁兴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有露面。一种焦躁的情绪开始在不耐烦的等待中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个队员压低声音、带着惊疑的呼叫:“雷队!雷队!发现异常!九点钟方向,街角那辆黑色SUV里…好像是…是禁毒支队的陈国梁陈队!”
雷震东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色沉了下来。“陈国梁?他怎么会在这里?”(雷震东内心独白: 阴魂不散!他们怎么摸过来的?想抢功还是坏事?)
几乎是同时,雷震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陈国梁”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陈国梁带着一丝戏谑和了然的的声音:“喂,老雷啊?真巧啊,没想到你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晒太阳呢?”
雷震东语气生硬,带着警告:“陈国梁!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别给我乱来,打草惊蛇了,谁也担待不起!”
“嗬!”陈国梁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老雷,这话该我说才对!我们支队可比你们先到,在这儿已经守了五天了!你们才来三天吧?跟我们抢时间?”
“守了五天?”雷震东一愣,这个时间差让他瞬间感到了不对劲。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一直沉默观察、大脑高速运转的吕奕凡,突然伸出手指,快速而有力地戳了一下雷震东的手臂。
雷震东被打断,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吕奕凡。
吕奕凡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挂断电话,那眼神锐利而明确,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
雷震东瞬间会意,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吕奕凡的信任让他立刻照做。他对着手机冷冷说了一句:“我现在没空跟你扯皮!”随即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奕凡?”雷震东急切地看向吕奕凡。
……
吕奕凡的目光依旧锁定着瑞丰公寓,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静:“队长,守了五天,目标从未出现。我觉得,梁兴彪可能根本不在里面,或者,早已离开。这里附近的监控,禁毒支队想必已经查过。建议我们立刻转向,优先排查以这个地址为中心,近期的所有监控录像,尤其是车辆和人员进出记录。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他的思路清晰而跳跃,直接指向了当前僵局最可能的突破口。
雷震东闻言,猛地一怔,随即恍然。是啊,自己光顾着盯梢和跟陈国梁置气,差点忽略了最基本的逻辑——如果目标在,怎么可能五天不露面?守株待兔,可能守的只是个空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被陈国梁激起的怒火和对吕奕凡敏锐判断的赞许,当机立断,抓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这里是雷队。目标可能已不在监控位置,现有蹲守意义不大。全体收队!重复,全体收队!返回临时指挥点集合,我们有新方向!”
命令下达,散布在四周的队员们虽然疑惑,但还是迅速而隐蔽地开始撤离。
宋瑾乔坐在后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吕奕凡仅仅因为一个时间差和简单的逻辑推断,就果断建议改变了整个行动计划,而雷队长竟然毫不犹豫地采纳了。这种基于非常规思维的、高效到近乎诡异的决策过程,再次深深触动了她。(宋瑾乔内心独白: 他不是在猜,他是在计算…基于碎片信息进行概率极高的推演…这需要多么庞大的底层数据支撑和多么独特的思维模式?)
她心中的好奇,悄然混合进了一丝她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对于这种超越教科书范畴的“实战智慧”的折服与深入学习的渴望。她不再只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某种心态上的转变,正在无声地发生。
灰色轿车悄然驶离蹲守点,汇入清晨的车流。留下远处那辆黑色SUV里,可能正为此感到疑惑或得意的禁毒支队众人。真正的较量,从明处的对峙,转向了暗处信息与速度的争夺。而吕奕凡那双仿佛能看穿数据迷雾的眼睛,再次成为了破局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