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奕凡篇】
时间: 2006年7月,一个酷热难耐的周六午后,约下午两点三十分
地点: 吕家老宅所在的村镇,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下
……
七月的烈日如同熔炉,炙烤着大地。村子上空弥漫着肉眼可见的蒸腾热浪,仿佛连空气都被点燃。蝉鸣声嘶力竭,连绵不绝,像是为这闷热的寂静奏响唯一的、令人烦躁的背景乐。村口那棵不知年岁的老槐树,是方圆百米内唯一的荫蔽,厚重的树冠投下一片扭曲晃动的阴影,勉强隔绝了部分酷暑。土路被晒得发白,两旁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静谧无声——这是一个典型的留守村庄,青壮年大多外出务工或在田间劳作,只剩下些许老人,此刻也多在屋中躲避这毒辣的日头。
……
树荫下,蹲着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孩子。稍大些的是五岁的吕奕凡,虎头虎脑,结实健壮,顶着一头倔强竖立的黑发(仔细看能发现头顶明显的双旋),古铜色的皮肤在汗珠下闪闪发亮,左耳垂那颗小小的褐色痣尤为显眼。他正用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一双机灵的大眼不时望向村中小卖部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对冰凉甜品的渴望。
紧挨着他的是四岁的吕云凡,相比哥哥显得清秀瘦弱,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带着一种易碎的乖巧。他安静地依偎在哥哥身边,小手无意识地揪着奕凡的衣角,同样眼巴巴地望着哥哥离开的方向,小声嘟囔:“哥哥……棒冰……”
他们的哥哥,六岁的吕顾凡,刚刚被委以“买棒冰”的重任,小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土路尽头的那排房屋后。他临走前像个小大人一样拍着胸脯保证:“等着!哥去买棒冰,很快就回来!不准乱跑,听到没?”
“知道啦哥哥!”吕奕凡当时回答得格外响亮,仿佛在用声音证明自己的可靠。
……
等待的时间因炎热而显得格外漫长。就在奕凡第无数次抬头张望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巷口慢悠悠地晃了出来,径直朝着老槐树下走来。
来人是同村的潘大勇,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干瘦,穿着一件洗得发黄、印着汗渍的旧汗衫。他脸上挂着惯常的、看似憨厚慈祥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层层堆叠,像干裂的黄土。他手里摇着一顶破草帽,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空荡荡的周围,确认了这片区域的寂静。
“哟,这不是小奕凡和小云凡嘛?”潘大勇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两个孩子齐平,笑容可掬,“这大热天的,蹲在这儿干啥呢?”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吕奕凡几乎是立刻绷紧了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完全挡在了弟弟身前。他认识这个潘大叔,妈妈不止一次私下里严厉叮嘱过:“离那个潘大叔远点,不要跟他说话!”他虽然不懂深意,但孩子敏锐的直觉让他对这张过分热情的笑脸本能地感到不适和警惕。
“我们在等哥哥。”吕奕凡大声回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防备,小眉头微微蹙起。
“哦,等顾凡啊。”潘大勇笑容不变,右手熟练地从裤兜里掏出几颗用廉价、花哨糖纸包裹的水果硬糖,摊在粗糙、布满老茧的掌心上,“来,大叔请你们吃糖,可甜了,凉丝丝的。”
阳光下的糖果折射出诱人的光彩。吕云凡的眼睛瞬间被吸引,小嘴微微张开,吞咽了一下口水,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小声呢喃:“糖……”
“不要!”吕奕凡却用力摇头,声音更加响亮,带着一种模仿大人的严肃,“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他紧紧盯着潘大勇,像只护崽的小豹子。
潘大勇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鸷,但很快被更浓的笑意掩盖。“哈哈,”他干笑两声,“傻孩子,大叔怎么是陌生人呢?大叔就住村东头,看着你们长大的呀。”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的语气,“大叔家里啊,有新到的宝贝,会跑会叫的电动小汽车,还会发光唱歌的机器人呢!好多城里小朋友都喜欢得不得了!想不想跟大叔去看看?就在那边,很近。”
“真的吗?”吕云凡毕竟年纪小,好奇心轻易被勾起,玩具的吸引力瞬间超过了糖果,他仰起小脸,眼里充满了期待的光芒。
吕奕凡心里剧烈地挣扎起来。电动小汽车、会发光的机器人……这对任何一个五岁男孩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他咽了口口水,脑海里天人交战,但最终,母亲严厉的叮嘱和内心深处那股强烈的不安占据了上风。他再次坚定地摇头,甚至往后拉了一下弟弟:“不行!我们要等哥哥买棒冰回来!”
……
就是这一刻!
就在吕奕凡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拒绝和守护弟弟,精神处于最紧绷状态的瞬间,潘大勇眼中凶光毕露!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探出!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灰扑扑、略显潮湿的抹布,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狠狠捂住了吕奕凡的口鼻!
“唔——!”
吕奕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沉闷的痛哼,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痛苦和难以置信。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挣扎,双腿乱蹬,双手徒劳地试图抓挠那只如同铁钳般的手臂。但那股刺鼻的气味疯狂涌入,力量迅速从身体里抽离,视野快速模糊、变黑……不过几秒钟,他紧攥着弟弟衣角的小手无力地松开,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意识。
“哥哥!!”吕云凡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让他张开嘴,就要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然而,潘大勇的动作更快!他如同训练有素的猎手,右手几乎在吕奕凡倒下的同时,已经用另一块同样浸透麻醉剂的抹布,从后面死死捂住了吕云凡整张脸!孩子的哭喊被堵在喉咙里,化作微弱绝望的“呜呜”声。瘦小的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般颤抖、挣扎,但力量悬殊太大,仅仅片刻,他也眼皮一翻,彻底瘫软下来。
潘大勇心跳如鼓,肾上腺素飙升。他警惕地再次飞速环顾四周——寂静的村庄,只有蝉鸣依旧刺耳,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罪恶呐喊助威。他动作麻利,如同处理货物般,迅速将两个失去知觉的孩子一左一右夹在腋下,弓着腰,快步走向停在几十米外巷子深处阴影里的一辆破旧不堪、布满尘土的银色面包车。
……
“吱嘎——”车厢滑门被拉开,里面坐着一个面容刻薄、眼神闪烁的中年妇女——他的妻子陈莲芝。两人配合默契,一言不发地将两个孩子粗暴地塞进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霉味的麻袋里,用脏污的布条紧紧勒住他们的嘴,防止他们醒来后出声,再用粗糙的麻绳将袋口和孩子的脚踝捆扎结实。
潘大勇喘着粗气坐上驾驶座,钥匙一拧,破旧引擎发出一阵难听的轰鸣后,颤抖着启动。陈莲芝探头看了看后面毫无声息、偶尔因车辆颠簸而微微晃动的麻袋,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贪婪和急切问:“大勇,这两个……货色不错,能卖多少钱?”
潘大勇双手紧握方向盘,盯着前方开始移动的、被烈日炙烤的土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对金钱最**的贪婪:“这说不准。年纪越小,模样越周正,越值钱。男娃比女娃贵。等到了老地方,见了‘下家’,你看我眼色行事,别多嘴。”
陈莲芝了然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不再多言。
破旧的面包车像一道鬼影,扬起一片尘土,颠簸着驶离了这片它无比熟悉的土地,沿着蜿蜒的村道,仓皇汇入通往远方省道的公路。车速越来越快,车影也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在炙热的地平线尽头。
而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只剩下被踩乱的泥土、吕奕凡掉落的小树枝,以及那份被遗忘的、由六岁的吕顾凡小心翼翼捧回来、却再也无人分享的、正在烈日下迅速融化的棒冰的黏腻糖水,滴落在滚烫的土地上,发出无声的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