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8年5月,周二傍晚至周三
地点: 山城某那条街 ->“老陈汽修”店 -> 市二院病房 -> 别墅区
……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老城区的巷子染成一片暖金色。吕顾凡骑着那辆熟悉的电瓶车,缓缓停在出租屋楼下。手臂和胸口包裹着洁白的纱布,在深蓝色工装上格外显眼。他下意识地拉了拉外套袖子,试图遮掩,但动作间的细微迟滞,以及工装上未能完全洗净的点点暗红血渍,却难以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推开家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11岁的婉儿(实岁11岁半)正系着那条印有小猫图案的围裙,踮着脚尖在灶台前翻炒着青菜。听到开门声,她立刻关火,像只轻盈的小鹿般转过身,脸上洋溢着“哥哥回来了”的欣喜笑容。
然而,那笑容在触及吕顾凡手臂上的纱布和衣服上的破损时,瞬间冻结。她那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里,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被一种混合着惊恐、心疼和了然的复杂情绪取代。她不再是那个只需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对危险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学校的安全教育课、日益增长的常识,以及刻在骨子里的、对失去至亲的恐惧,让她对“安全”和“危险”有了清晰得近乎残酷的认知。
“哥哥!”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步上前,小手小心翼翼地、不敢真正触碰地悬在纱布上方,“你又受伤了!这次是哪里?严不严重?是不是……是不是很疼?”她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怕。
吕顾凡心头一软,放下工具包,习惯性地想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揉她的头发,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没事的,婉儿,别担心。就是一点小擦伤,看着吓人,其实过两天就好了。”他的语气轻松,试图淡化事情的严重性。
“又是‘没事’!”婉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哭腔和压抑的怒气,“上次在盘山道,你也说会小心!结果呢?结果你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她的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这次又是为什么?是不是又去救人了?”
吕顾凡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简略解释:“嗯。一位女士开车时突然昏迷,车没停稳,有危险。哥哥正好在旁边,就帮了一把。”他顿了顿,看着婉儿泫然欲泣的模样,补充道,“救人嘛,总不能看着不管,对不对?”
婉儿听着这话,抿紧了嘴唇,低下头,小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她对于“责任”和“善良”并不反感,甚至为哥哥的勇敢感到骄傲。但那种一次次目睹哥哥涉险、害怕他某一次“意外”就真的变成永别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她无话可说,因为知道哥哥做得对,可那份沉重的担忧,却无处安放。最终,她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吃饭吧,菜要凉了。”转身去盛饭的背影,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重。
吕顾凡看着妹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怜惜。他知道,婉儿怕的不是他救人,而是怕他在这条总是“意外”频发的善心之路上,最终耗光运气,真的离她而去。
……
第二天清晨,吕顾凡照常来到“老陈汽修”。手臂的伤还是有些碍事,但他依旧利落地开始准备工作。
老板老陈(五十多岁,身材微胖,面相敦厚和善)端着保温杯溜达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臂的绷带,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哎呦喂!我的小吕师傅!你这手咋回事?昨天那事儿伤的?严不严重啊?我就说让你小心点!你看你这……”他围着吕顾凡转了一圈,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着急,仿佛看着自家孩子受伤的老父亲。
“陈叔,真没事,皮外伤,过几天就好。”吕顾凡无奈地再次解释。
“什么皮外伤!流那么多血当我没看见?”老陈瞪了他一眼,随即压低声音,语气变得格外郑重,“顾凡啊,叔知道你心善,本事大。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量力而行!安全第一!你可是咱们店的这个——”他竖起大拇指,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和欣赏,“镇店之宝!更是……唉,你可得好好的!”他深知吕顾凡过去的坎坷和现在的担当,是真把这沉稳可靠的年轻人当成了自家子侄般疼爱和倚重。
与此同时,市第二人民医院的VIp病房内。
许婧溪(24虚岁,面容精致清丽,此刻因虚弱更显苍白)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和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眼神有些迷茫,试图移动身体,却感到一阵无力。
“婧溪!你醒了?!老天爷,你可算醒了!”守在床边的黄新雨(打扮时尚,性格活泼外向)立刻扑到床边,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医生说你过度劳累加上低血糖,引发急性心梗!你再这么拼命,下次我就直接给你订天堂的单程票了!”
许婧溪眨了眨眼,意识慢慢回笼,记忆却有些断片。她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新雨……我……我怎么了?我记得……好像刚跑完业务,在回公司的路上?感觉……好像到家了?”她努力回想,只记得一条熟悉的街道,好像有个“老陈汽修”的招牌……“我怎么在这儿?”
黄新雨又是心疼又是来气,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力道很轻):“你呀!真是糊涂到家了!还到家了?你是在人家‘老陈汽修’门口昏迷在车里的!车都没完全熄火,差点溜坡撞树!要不是那位帅锅及时发现,砸了车窗把你送来医院,你现在真得上天报道了!你要我怎么活?”她语速飞快,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砸车窗?帅锅?”许婧溪愣住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困惑。
“对啊!一位叫吕顾凡的帅锅!人家是汽修店的师傅。发现你昏迷,当机立断砸窗救你,还开着他们老板那辆破桑塔纳,在铁骑开路下一路狂飙把你送来的!医生说再晚一分钟就危险了!”黄新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眼中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恩人充满了感激。
许婧溪听完,脑海中破碎的记忆似乎被串联起来。那个模糊的招牌……失控的感觉……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焦急和坚毅的男性侧影?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冷汗的触感。得知救自己的人叫“吕顾凡”后,她沉默了,眼神有些发直,似乎在努力拼凑更多的画面,又像是在消化这份沉重的救命之恩。良久,她才轻声说:“……我知道了。新雨,谢谢你。我……我会好好谢谢他的。”
“谢是必须的!但你得先给我好好养着!听见没?”黄新雨佯装严厉地命令。
许婧溪顺从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
就在许婧溪苏醒的同时,一场吕顾凡未曾预料的风暴开始席卷他平静的生活。
山城交警的官方新媒体账号,为了弘扬正能量,发布了一条题为《铁骑开道,生命速递!热心市民与时间赛跑抢救心梗患者》的新闻短片。视频虽然给吕顾凡的正脸打了马赛克,但清晰记录了他驾驶桑塔纳紧随铁骑的画面,并提到了“老陈汽修”和“吕先生”的关键信息。
网络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快得惊人。#山城最美修车小哥#、#铁骑护航救人英雄# 等话题迅速冲上本地热搜。正能量故事叠加“汽修工”、“砸窗救人”、“铁骑护航”等戏剧性元素,瞬间引爆了公众和媒体的关注。
后果立竿见影。
从这天下午开始,“老陈汽修”的电话几乎被打爆,门口更是车水马龙。其中确实有不少是慕名而来、真心想要维修保养的车主,但更多的,是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扛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以及纯粹来看热闹的人群。
“请问吕顾凡先生在吗?”
“我们是xx卫视的,想做个专访!”
“英雄!能合个影吗?”
“家人们看啊!这就是救人的汽修店!老铁们刷个火箭!”
店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正常的维修工作受到严重干扰。吕顾凡被各种镜头和话筒包围,不胜其烦。他眉头紧锁,脸色沉静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厌烦,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躲在车间最里面,拒绝一切采访和拍摄。额角的那道疤在闪烁的镜头灯下,似乎都透着一股冷硬的距离感。
老陈老板不得不一次次出面,堆着笑脸应付:“谢谢大家关心!小吕师傅性格内向,不喜欢曝光,请大家尊重他,不要影响我们正常经营……”他忙得焦头烂额,汗水浸湿了衬衫。
然而,麻烦并未止步于店铺。有些为了流量不择手段的网红和狗仔,竟然开始人肉和跟踪吕顾凡。他们打听到了吕顾凡大致的居住区域(得益于李子崴早期的安排,吕顾凡和婉儿住在一个管理相对严格的高档别墅区,并非普通住宅楼),试图混进去或者蹲守。
幸好别墅区的安保森严,非业主车辆和人员难以进入,这才挡住了大部分骚扰。但仍有不死心的人在小区外围徘徊,长焦镜头对准了出入口。吕顾凡下班回家时,甚至能感觉到暗处窥视的目光和偶尔闪过的镜头反光。这种私生活被彻底打扰、宛如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和愤怒。婉儿也因此变得更加紧张,放学回家都要哥哥再三保证安全。
当晚,身心俱疲的吕顾凡回到家中,反锁房门,拉紧窗帘后,拨通了老陈的电话。
“陈叔,”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和坚决,“明天开始,关店休息几天吧。或者我请假,暂时不过去了。”
老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理解:“我懂,小凡。今天这阵势我也看到了,太过了!这哪是来修车的,这是来看猴戏的!还跟踪?这都什么风气!你放心,店我先关几天,避避风头。生意再好,也不能这么折腾人,更不能让你和家里人不安生。你就在家好好休息,陪陪婉儿,等这阵邪风过去再说。”
……
几乎是刚挂断老陈的电话,李子崴的越洋视频请求就弹了出来。
吕顾凡接通手机,屏幕上出现李子崴那张俊朗却带着戏谑笑容的脸。他背景似乎是在某个高端酒店的套房里。
“可以啊,我的凡!”李子崴一开口就是标志性的调侃,嘴角弯起促狭的弧度,“我才几天没盯着你,你又搞出这么大动静?上回是盘山道救孩子,这回是闹市砸窗救美女?还惊动了铁骑开道,上了官方新闻?你这‘英雄事迹’更新频率是不是有点高啊?要不要我给你开个专栏,就叫《吕顾凡都市救险记》?”
吕顾凡看着屏幕里好友夸张的表情,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崴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出门都怕被人当熊猫围观。”
李子崴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说真的,兄弟,没事吧?伤怎么样?我听说了点,那些网红和狗仔没骚扰到你和婉儿吧?”他虽然远在国外,但消息依旧灵通。
“伤没事。就是……太吵了。”吕顾凡揉了揉眉心,“感觉生活一下子被打乱了,很不舒服。”
“理解。你这性格,确实受不了这个。”李子崴点点头,“要不要我找人‘清下场’?”他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能量。
“别,崴哥。”吕顾凡立刻拒绝,“没必要兴师动众。我躲几天,等风头过去就好了。热度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成,听你的。有啥需要随时开口。”李子崴也不坚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等我这边忙完回去,老地方,苍蝇馆子,我请你吃顿好的,给你压压惊,顺便听听现场版英雄故事?”
吕顾凡终于被他的话逗得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好。等你回来。”
两人又闲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多是李子崴在说他在国外的见闻和生意上的趣事,吕顾凡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这通电话,像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了他心头的烦闷。
结束通话后,夜已深沉。吕顾凡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望着楼下寂静的、被路灯照亮的小路,确认没有异常。远处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但他心中渴望的,始终是那份不被注视、不被打扰的平静生活。他深知,善良与责任是他的本能,但如何在这纷扰的世界里,守护好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平衡内心的准则与外界的波澜,是一条需要不断探寻的、漫长的路。
窗内,灯光温暖,婉儿已经睡下,小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安的痕迹。吕顾凡轻轻替她掖好被角,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柔和。无论外界如何喧嚣,这里,才是他唯一想要坚守和守护的宁静港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