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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2月下旬至3月
初春地点: 山城某高端汽车维修技术培训学校;某驾校训练场;
理智的规划与沉甸甸的情谊出院一周后,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重启键,驶入了一条看似平静却充满新挑战的轨道。
初春的阳光带着暖意,照在吕顾凡那间略显简陋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出租屋里。
吕顾凡坐在窗边的小桌前,面前摊开着崭新的笔记本和几本厚厚的汽车维修专业书籍。
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放在一旁,屏幕上还停留着银行App的界面,显示着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2,000,000.00。
他的目光在那数字上停留片刻,眼神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异常清醒的审慎和沉甸甸的压力。“崴哥……”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屏幕,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这笔钱,对他而言,不是横财,是一份如山般沉重的人情债,是李子崴用最直接的方式为他铺就的、无需为生计担忧的学习之路。他欠李家的恩情,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
这份认知让他没有丝毫挥霍的念头,只有一种必须善用每一分钱、绝不能辜负这份心意的郑重。
他仔细规划着这笔钱的用途:支付高端汽修培训学校不菲的学费和材料费;预留出未来考取各种资格认证的费用;缴纳驾校的报名费;以及确保他和婉儿在未来至少一两年内生活无忧、营养充足的日常开销。每一笔预算都精打细算,体现着他一贯的谨慎和务实。很快,他便付诸行动。
通过多方打听和比较,他选择了一家在山城以教学严谨、设备先进、与多家高端汽车品牌有合作而闻名的职业培训学校,报名了最新的“新能源汽车技术与高端汽车精密维修”全能班。同时,也在附近一家规模较大的驾校报了名。
生活瞬间变得忙碌而充实。每天清晨,他早早起床,为婉儿准备好早餐和午餐饭盒,然后骑着他那辆修好的旧电瓶车,先送婉儿去实验小学(二年级,9岁的婉儿在李家的关照下顺利入学,学费全免),再赶往两个学校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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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鱼得水的汽修课堂高端汽修培训学校的教室和实操车间宽敞明亮,充满了机油、金属和电子元件的特殊气味。
与蜀建资料室的故纸堆不同,这里是一个充满动手乐趣和逻辑挑战的新世界。理论课堂上,老师讲解复杂的发动机原理、电路图、电控系统编程时,吕顾凡总是坐在前排,眼神专注,手中的笔飞快地记录着。他过人的专注力和近乎照相般的记忆力再次发挥了巨大作用。复杂的结构图、冗长的故障代码、精密的参数标准,他往往看一两遍就能牢记于心,并能迅速理解其内在的逻辑关联。实操课上,他更是如鱼得水。那双曾经熟练操作养鹅设备、搬运建材、翻阅账本的手,拿起各种专业工具时,竟也展现出惊人的灵巧和稳定性。
拆卸发动机缸盖、检测电路板故障、用电脑诊断仪读取数据流……他上手极快,动作精准而有条不紊,对机械和电子有一种天生的、敏锐的直觉和悟性。往往老师演示一遍,他就能完美复刻,甚至能举一反三,指出一些细微的关窍。
“吕顾凡,你来给大家演示一下如何校准这个喷油嘴的喷射参数。”
老师常常点名让他操作。他沉稳地上前,连接设备,输入指令,调整参数,动作行云流水,眼神沉着自信,与之前在工地审阅图纸时的专注如出一辙。
“厉害啊,凡哥!这你都能一次搞定?”
同班的年轻同学们围着他,眼里满是佩服和惊讶。他们大多是从职业学校毕业的年轻人,对吕顾凡这个“半路出家”却进步神速的“大哥”既好奇又尊敬。吕顾凡通常只是谦和地笑笑,并不多言。内心却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和愉悦。
这种凭借自身天赋和努力快速掌握一门实用技艺的感觉,比在蜀建集团面对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和阴谋要纯粹和安心得多。他仿佛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土壤,父母的遗传在他身上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印证。额角的那道疤在车间明亮的灯光下,似乎也不再那么显眼,反而增添了几分工匠般的硬朗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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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盘前的恐惧与挣扎然而,与在汽修学校的如鱼得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在驾校训练场上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驾校的训练场空旷而嘈杂,各种教练车轰鸣着来回穿梭。一坐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吕顾凡就像变了一个人。平日里那份沉静、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控制的紧张和恐惧。
脸色发白,手心沁出冷汗,脊背僵硬地挺直,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仿佛面对的不是练习场地,而是万丈深渊。
科目一的理论考试,他轻松拿了满分,交卷时连系统都弹出祝贺界面。监考教练都忍不住赞叹:“小伙子,脑子真够用!理论大师啊!”
科一到科目二的实际操作,情况急转直下。
“放松!放松!手别死攥着方向盘,它是你仇人啊?”
教练(一位姓王的中年大叔)在旁边又是无奈又是着急,“看后视镜!离合器慢点抬!哎哎哎!方向打早了!回正!回正啊!”倒车入库,不是压左线就是扫右库角,车尾歪得毫无道理可言。
侧方停车,距离判断永远失误,不是停歪就是车头出线。坡道定点起步,不是熄火就是后溜,吓得他脸色惨白。
最可怕的是车速稍快一点,哪怕只是练习曲线行驶,他都会感到一阵心悸,手脚配合瞬间失灵,操作完全变形。
“吕顾凡!你怎么回事啊?理论考一百分,一上车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离合器跟你有多大仇?轻抬!慢放!感受半联动!哎呦喂……”
王教练拍着大腿,哭笑不得。同车学习的其他学员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觉得好笑又奇怪。
这个看起来沉稳老练的大哥,怎么一摸方向盘就慌成这样?吕顾凡自己也懊恼无比,额头渗出细汗。
每一次操作失误,都让他更加沮丧和自我怀疑。
“我到底在怕什么?”
他内心不断质问自己。那种车辆启动后不受控制的滑动感、对速度的天然恐惧、以及潜意识里对“失控”和“危险”的深度忌惮(或许源于父亲高空坠亡的阴影和近期车祸的创伤后应激),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让他无法理性驾驶。
好几次,在练习倒库时,因为过度紧张,他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车子猛地向前一蹿!幸好副驾驶的王教练眼疾手快,一脚踩死了副刹!“吱——!”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内瞬间安静。
吕顾凡的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攥得发白,大口喘着气,脸上毫无血色。
王教练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看着吕顾凡那副惊魂未定、充满自责和恐惧的样子,原本想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小吕啊,你……你这心理关得自己过啊。车是工具,你得驾驭它,不是怕它。下来歇会儿,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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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关照与持续的挑战王教练之所以如此有耐心,除了本身性格还算敦厚外,更重要的原因来自于驾校校长亲自打来的招呼。
“老王啊,车上那个叫吕顾凡的学员,你多费点心,格外关照一下。他是李少特意打过招呼的兄弟,人挺不容易的,学习态度也好,就是可能有点心理障碍,你教的时候耐心点,别急,安全第一。”
校长的话言犹在耳。李子崴在得知吕顾凡去考驾照后,立刻想到了他经历过的车祸,担心他有心理阴影,便不动声色地让老付联系了驾校的老板,打点了关系。这一切,吕顾凡毫不知情。
他只是觉得王教练虽然着急,但脾气似乎特别好,从未真正厉声呵斥过他,总是耐着性子一遍遍讲解要领,在他紧张时让他下车放松。
这份默默的关照,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吕顾凡的压力,但真正的心理障碍,仍需他自己去克服。
傍晚,接婉儿放学回家后,吕顾凡常常会一个人坐在桌前,对着驾校发的科目二要点图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比划着打方向盘的圈数和角度。
婉儿乖巧地在一旁写作业,偶尔抬起头,看到哥哥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表情,会小声问:“哥哥,开车很难吗?”
吕顾凡回过神,挤出一个笑容,摸摸她的头:“嗯,有点难。但哥哥会学会的。”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知道,驾驶是他新生活规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为了独立和自由必须掌握的技能。无论多么恐惧,他都必须直面它,征服它。就像他曾经面对生活的无数磨难一样。
于是,第二天,他依旧会准时出现在训练场,深吸一口气,再次坐上那令他紧张的驾驶座。脸色或许依旧苍白,手或许依旧会抖,但他紧抿着嘴唇,眼神里多了一份不服输的倔强和克服心魔的坚毅。春天的阳光洒在训练场上,照在他额角的疤痕和专注而略带紧张的脸上。汽修学校的得心应手与驾校的艰难挣扎,构成了他新生活中奇特的交响曲。一条是通往专业与自信的坦途,另一条则是挑战自我、克服内心恐惧的荆棘之路。但他步伐坚定,因为他知道,路的尽头,是他想要的、能够自我掌控的、安稳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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