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鹅北方的风 第25章 工地试金与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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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山城清晨的空气里带着料峭的春意。别墅里却暖意融融，婉儿均匀的呼吸声是吕顾凡内心难得的宁静注脚。几天前的跨年夜，没有盛大的狂欢，只有一碗他亲手煮的热汤面，和婉儿用彩纸折出的歪歪扭扭的灯笼。李子崴的电话在零点准时响起，听筒那头是喧嚣的背景音和好友爽朗依旧的祝福。

“兄弟！新年快乐！怎么样，跟婉儿还好吧？公司那帮老油条没为难你吧？”

吕顾凡握着电话，指尖微微收紧。电话那头毫无保留的信任像暖流，却也像针，轻轻刺着他心底那个隐秘的角落。邹宇田阴鸷的眼神、隔间里不堪的密谋、账本上那些刺眼的数字……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但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都挺好的，崴崴哥。婉儿睡了，我们吃了面。公司这边……吴总挺照顾，在资料室学了不少东西。”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诸事顺利。”

挂断电话，客厅重归寂静。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零星未熄的灯火。告诉李子崴，固然能图一时痛快，但然后呢？打草惊蛇，让邹宇田彻底隐藏起来？甚至可能牵连崴崴哥，让他陷入更被动的局面？不，不行。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必须沉默。这份沉重的秘密，只能由他独自背负，直到他亲手揭开盖子，找到那足以一击致命的铁证。他的眼神在夜色中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一柄在暗鞘中无声温养的利刃。

接下来的一个月，吕顾凡更加沉默寡言。他几乎将自己焊在了资料室，图纸与账本堆满了桌子。他的学习不再仅仅是理解和记忆，而是带着审视和质疑的目光，交叉比对，寻找逻辑链条中那些细微的断裂和不合常理的扭曲。他惊人的记忆力此刻成了最强大的武器，无数数据在他脑中构建成网，任何一点异常都如同蛛丝颤动，清晰可辨。

冬末的太阳升起得早了些。这天清晨，吴道光亲自开车，带着吕顾凡前往城郊的一处大型在建项目。车内气氛有些沉闷，吴道光透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后座的年轻人。吕顾凡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侧脸线条清晰，眼神沉静，看不出丝毫初出茅庐的紧张或兴奋。

吴道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资料室的报告显示这个年轻人极其用功，但他心底那点对“关系户”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李子崴的话言犹在耳，他决定再观察一下。是真金，还是镀铜，工地的尘土和钢铁会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车子驶入工地，巨大的打桩声、混凝土搅拌车的轰鸣、塔吊运转的吱呀声瞬间将人包裹。尘土混合着早春尚未散尽的凉意扑面而来。项目负责人张经理带着几个主要管理人员早已等候在一旁，见到吴道光的车，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吴总！欢迎欢迎！亲自来指导工作，辛苦了！”

“老张，场面话少说，带我们看看实际情况。”吴道光与他握了握手，语气熟稔，随即侧身将吕顾凡让到前面，“这位是吕顾凡，公司的新同事，带来现场学习，你多带带。”

吕顾凡上前一步，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张经理好，各位好，我叫吕顾凡，麻烦大家了。”他的态度谦和，但眼神沉稳，扫视现场的目光带着一种专注的审视，丝毫没有新人的怯场与茫然。这种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的沉稳，源于早年跟随母亲经营鹅场时磨练出的见识。

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办公室里，会议桌上铺着图纸。张经理开始汇报工程进度、质量管控和材料情况。吕顾凡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认真记录。当张经理念到一批特定标号的高强度钢筋的进场数量、已用量和报损率时，吕顾凡正在书写的笔尖猛地顿住了。

这个数字组合……太熟悉了！与他在资料室里反复核对、标记为高度可疑的那几份账目上的关键数据，几乎分毫不差！采购量远超实际工程需求，报损率更是高得离谱。之前还只是纸面上的怀疑，此刻却在工地的正式汇报中被再次提及。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过他的脊背。

这不是简单的账目作假。这是胆大包天到连实际进场物料和现场记录都敢联动篡改！有人不仅在掏空公司的钱袋，更是在蛀蚀这栋大楼的根基！巨大的愤怒和一种接近猎手发现猎物踪迹的冰冷兴奋感同时攫住了他。

“顾凡？”吴道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见他久未动笔，眼神凝滞，吴道光并未流露不满，反而带着一丝探究，“怎么？有什么想法？”

吕顾凡瞬间回神，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吴总，张经理，我刚才听到关于那批钢筋的数据。理论汇报和图纸终究是二维的，我想申请现在就去物料堆放区和正在绑扎钢筋的作业面实地看一看，对照学习一下，重点关注一下这批钢筋的实际仓储、领用流程和现场施工规范，还有周边的安全措施是否到位。”

吴道光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化为不易察觉的赞赏。不怕提出问题，更难得的是敢于直面复杂现场去寻找答案。这年轻人，有点意思。“好！说得对！纸上得来终觉浅。走，我们都下去，眼见为实！”他率先起身，众人纷纷跟随。

人群移动间，施工方队伍里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中年男子皱紧了眉头。他刻意放慢脚步，细微地、不易察觉地、巧妙地落在最后，趁前方嘈杂，迅速掏出手机，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远处的塔吊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吕顾凡跟在吴道光身后，步入了喧嚣而充满力量的工地深处。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基于专业怀疑的合理要求，已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荡开了涟漪，触动了水底潜伏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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