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266章 拂晓之剑

暴风雪仿佛成了蛮族大军最忠诚的盟友，将石爪隘口包裹在一片模糊而致命的灰白之中。联军防线在经历了援军带来的短暂提振后，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泥沼。持续的高强度对抗、严寒的侵蚀、不断累积的伤亡，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榨干每一名战士的体力与意志。

德索莱特·卡斯尔感到手中“开拓者·黎明意志”的剑柄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震颤，那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信念网络本身在超负荷运转下的哀鸣。网络中流淌的不再是纯粹的斗志，更多是沉重的疲惫、刺骨的寒冷、伤口灼烧的痛楚，以及面对仿佛无穷无尽敌人的麻木。埃莉诺·晨星身侧的秩序领域光芒已黯淡如风中残烛，仍在顽强梳理着附近士兵濒临涣散的阵型。左翼圣山兽人的怒吼声中开始夹杂着更多痛苦的闷哼，右翼精灵的箭矢越发稀疏。中央矮垒后，不断有面色青紫、肢体僵硬的士兵被拖下，替换上去的人动作也越发迟缓。

仅存的那门矮人弩炮早已沉寂，格伦德尔·石臂正带着族人用战锤和身体堵在一段被混沌巨魔反复冲撞、已然开裂的矮垒后，矮人长老多尔夫·深岩送来的符文板散发着微光，却也无法完全驱散那透骨的寒意。

莱拉斯·叶语和瑟兰·星光等精灵法师的脸色苍白，魔力消耗巨大。铁颚萨满与塞莱斯特·晨曦联手维持的生命领域范围正被暴风雪和凋亡气息一点点压缩。每个人都在透支，防线如同被洪水反复冲击的堤坝，裂痕蔓延，松动加剧，崩溃似乎只在下一波全力冲锋之间。

蛮族显然也察觉到了猎物的衰竭。冰爪兽人萨满的吟唱越发高亢，风雪中凝结的冰矛更加密集。残余的混沌巨魔发出嗜血的咆哮，准备发起最后的碾压。更多的冰爪兽人和霜喉巨魔开始向前涌动，只待命令便发动总攻。

就在这千钧一发、绝望如同冰水即将淹没所有人头顶的刹那——

异变并非来自正面，也非来自天际。

在蛮族大军相对混乱的侧后方，那片被暴风雪笼罩、原本被视为安全区域的山林方向，毫无征兆地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那不是蛮族粗野的嚎叫，而是更加整齐、带着某种破釜沉舟决绝气势的人类战吼！紧接着，金属撞击声、惨叫声、混乱的惊呼声如同滚油泼雪，骤然炸开！

只见一支约两百人的部队，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从山林阴影中迅猛扑出，狠狠撞进了蛮族大军的肋部！这支部队装备各异，皮甲、锁子甲、镶钉皮袄混杂，甚至有人穿着旧式的贵族私军罩袍，旗帜也并不统一。

而冲在这支奇兵最前方的，赫然是一道德索莱特未想到会在此刻此地出现的身影！

莉亚娜·卡斯尔！

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带着忧愁与决绝秘密来访的贵族小姐，也不是刚刚将母亲送至荒石镇后匆匆离去的妹妹。此刻的她，一身轻便的镶皮锁甲，外罩沾满雪沫与尘土的深色旅行斗篷，原本柔顺的金发被利落地束在脑后，几缕散乱的发丝贴在因剧烈运动和严寒而泛红的脸颊边。她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修长优雅、却在剑格处镶嵌着一枚稳定散发温润白光的空白魔晶的刺剑——拂晓。

“以拂晓之名，斩破寒夜！”莉亚娜的声音清越激昂，穿透战场嘈杂，清晰传入每一个惊愕回望的联军士兵耳中，“为了北境的自由！为了终结不义！进攻！”

她身先士卒，“拂晓”刺剑在她手中化为一道道精准致命的银光，轻易刺穿一名背对她、正在呼喝指挥的冰爪兽人小头目的皮甲与咽喉。在她身旁，数名装备精良、动作娴熟、明显受过严格骑士训练的中年战士组成锐利的三角突击阵型，他们沉默而高效，剑光闪烁间便撕裂了蛮族仓促组织起的薄弱抵抗。更后方，是更多手持各式武器、面目各异却同样战意高昂的战士——有眼神锐利、配合默契的佣兵；有穿着旧式卡斯尔家族私军罩袍、却将剑锋对准了昔日同僚或北方蛮族的人；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工匠皮围裙、却挥舞着战锤或弩弓的身影。

这支部队，如同烧红的匕首切入冻油，瞬间在蛮族侧后方制造出巨大的混乱和恐慌。他们精准地扑向蛮族阵型中那些看似指挥节点或施法者聚集的位置，打乱了冰爪萨满的吟唱，截断了后方向前输送兵力的通道。

德索莱特瞳孔骤缩，心脏在刹那间仿佛停止了跳动。惊愕、难以置信、欣喜、担忧……无数情绪如同炸开的冰晶冲击着他的脑海。但他毕竟是历经血火考验的荒石领主，战场直觉与决断力早已刻入骨髓。几乎在看清莉亚娜身影的瞬间，他便意识到这绝境中从天而降的、唯一的胜机！

“援军已至！敌军已乱！”德索莱特的声音如同炸雷，压过了一切的嘈杂，他高举“开拓者·黎明意志”，剑身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爆发，那信念网络的震颤陡然停止，转而化为一股汹涌澎湃的反攻意志，强行注入每一个联军战士濒临枯竭的身心，“全体都有！为了家园！为了盟友！全线反击！现在！”

“反击！”埃莉诺·晨星第一个响应，她收起“法典·秩序辉光”，淡金色的秩序光辉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化为激励的波纹扫过防线。

“为了盟约！”莱拉斯·叶语木杖顿地，残余的自然之力化为荆棘破雪而出，缠绕向最近的敌人。瑟兰·星光带领精灵法师将最后魔力化为一片覆盖敌阵的月光箭雨。

“熔炉大厅的矮人！前进！”多尔夫·深岩长老捡起一把战锤，矮壮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带领矮人和人类守军跃出了矮垒。

内外夹击，局势瞬间逆转！

蛮族大军腹背受敌，侧后方被“拂晓”部队狠狠撕开，正面又迎来联军绝地反击的狂潮。冰爪萨满的吟唱彻底中断，混沌巨魔失去了后续指令和支援，陷入狂暴却孤立的境地。普通的冰爪兽人和霜喉巨魔更是惊恐万状，他们或许不惧死亡，但却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后方”的致命打击。阵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士气如雪崩般瓦解。

溃逃开始了。凛冬大陆的蛮族士兵丢下武器，狼奔豕突，试图逃离这个突然变成屠宰场的峡谷。然而，他们的噩梦并未结束。

就在溃兵涌向北方来路时，另一支风尘仆仆却杀气腾腾的队伍，如同铁闸般恰好堵在了隘口北侧出口——正是急行军赶回、在泣风峡遭遇伏击后仍顽强抵达的奥萝拉·青叶与血爪所部！虽然他们人数不足百，且人人带伤，但相对溃兵而言却是以逸待劳，占据地利，又是满腔怒火亟待宣泄。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侧翼还有“拂晓”部队不断袭扰切割。失去了战意和组织的蛮族大军彻底沦为待宰羔羊。大部分溃兵在绝望中丢弃武器跪地投降，少数顽抗者被迅速歼灭。那几头凶悍的混沌巨魔，在失去了萨满支持和陷入重围后，也被联军集中力量，由德索莱特亲自带领精锐配合“拂晓”部队中的前家族骑士，逐一击破、净化。

当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冰爪兽人被血爪一斧劈倒，喧嚣震天的石爪隘口，骤然陷入一种怪异的、弥漫着血腥与硝烟味的寂静。只有暴风雪不知疲倦地继续落下，但已无人再关心它的寒冷。

胜利了。一场惨烈到极致的胜利。

联军士兵们互相搀扶着，或瘫坐在地，或茫然四顾，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伤员的呻吟和战友阵亡的悲泣渐渐响起。埃莉诺和塞莱斯特已经带着还能动的人开始紧急救治。莱拉斯·叶语、铁颚萨满等长老也疲惫地坐下调息。

德索莱特拄着“开拓者·黎明意志”，剧烈喘息着，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最终定格在正向他走来的那道身影上。

莉亚娜·卡斯尔。她的锁甲上沾染着敌人的血污，脸颊有一道浅浅的擦伤，握着“拂晓”的手微微颤抖，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那双与德索莱特颇为相似的深色眼眸里，没有了以往的忧郁与彷徨，只剩下风霜磨砺后的坚定，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微光。在她身侧，跟着沉默如影、独眼锐利的影牙·血喉，兽人战士身上也带着新添的战斗痕迹，对德索莱特微微颔首。

兄妹二人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重逢，中间隔着尚未消散的硝烟与浓浓的血腥气。

“莉亚娜……”德索莱特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有很多问题，关于她如何出现在这里，关于这支部队，关于伊薇特夫人，关于家族……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呼唤。

莉亚娜在他面前数步处停下，目光扫过他疲惫却依然坚毅的面容，扫过他手中那柄与“拂晓”隐隐共鸣、仍在散发温润白光的“开拓者·黎明意志”。她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没能成功。

“我整合了所有还能信任、还有良知的力量，”她开口，声音同样有些沙哑，却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返回后，联络了那些对奥古斯特和叔叔伦纳德所为不满的家族旧部，招募了愿意为真正北境而战的佣兵，收留了逃离‘花园’相关工坊的工匠……我们一直在等待，在寻找一个能真正撼动大局、切入战场的时机。”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是霜牙堡的方向，也是卡斯尔家族部队集结的地方。

“这里，石爪隘口，”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仿佛蕴含着更重的分量，“是终结家族罪孽的开始。”

德索莱特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妹妹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孤注一掷的勇气，以及某种……与他相似的、试图在黑暗中辟出道路的信念。他手中的“开拓者·黎明意志”似乎感应到了“拂晓”的气息，光芒微微流转。

他没有说感谢，此刻的言语显得苍白。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莉亚娜，然后，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风雪依旧，但黎明的第一缕微光，似乎正艰难地试图穿透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隘口内，两支血脉相连却又截然不同的旗帜，在渐渐减弱的寒风中，缓缓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