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239章 抉择与宣言

奥利弗·韦斯特离开后，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长桌上那卷紫色文书像一块散发着寒意的坚冰，与壁炉中努力燃烧的火焰形成了鲜明对比。

德索莱特·卡斯尔的目光缓缓扫过八位同伴。埃莉诺·晨星眉头微蹙，手指在“法典·秩序辉光”的封面上轻轻敲击；阿尔德里克·斯通坐姿笔直，眼神锐利；布兰恩·火砧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伊索尔德·路尔神色沉静，但眼神深处有冷光；塞莱斯特·晨曦忧色明显；雷恩·鹰眼警惕如猎豹；奥里克·苔原保持着沉默的紧绷；塔克·夜影则完全融入了阴影，只有眼中偶尔闪过的微光显示他的存在。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德索莱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明天午时前必须答复。今天，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他顿了顿，指向那卷文书：“奥兰多公爵的条件，表面上优厚，实则毒药。接受，意味着荒石镇将失去灵魂，成为他权杖下一颗任其摆布的棋子。我们将被迫承认自己过去有‘罪’，承认他的‘恩赦’；我们的盟友，我们的道路，我们在这里建立的一切，都将被纳入他那金玫瑰纹章下的统治秩序。更可怕的是，卡斯尔家族如今已公开站在他那边，‘花园项目’与‘归航’的阴影将借他的权势更加肆无忌惮。这所谓的‘招安’，是裹着蜜糖的枷锁。”

没有人提出异议。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一点。

“另一边，”德索莱特继续道，“是北境大公威廉·斯托姆的联盟提议。他高举的是‘护卫王统、清君侧’的旗帜，针对的是奥兰多公爵。他的提议风险巨大，一旦应允，我们将彻底站到公爵的对立面，面临王国‘正统’力量的讨伐。但这也可能是一条生路，一个获得强大外援、在法理上获得一定立足点的机会。”

他看向埃莉诺：“荒石镇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园。任何决定，必须首先基于我们自身的生存与理念，不能将自己完全绑在任何一方的战车上。另外，我们必须明确一点。我们与涌泉林、圣山、熔炉大厅有盟约，我们之间的盟约是平等的，是基于共同生存与相互信任的。我们不能，也绝不会将他们卷入王国权力斗争。”

埃莉诺点头，接话道：“这意味着，如果我们决定与北境大公建立联系，那将是荒石镇——作为北境荒石自治领——自身的政治选择。我们需要立即与莱拉斯长老、铁颚萨满、多尔夫长老沟通，明确告知我们的决定，并尊重他们各自族群的选择。同盟的基础是平等、共同生存、相互信任，不应被强制拉入人类内部的王权之争。”

“那么，表决吧。”阿尔德里克沉声道，声音铿锵，“我反对接受奥兰多公爵的任何条件。那不是招安，是投降。我赞成在保持荒石镇完全自主的前提下，与北境大公建立有限的、旨在对抗奥兰多公爵及其邪恶联盟的战略协作关系。”

“附议。”布兰恩瓮声瓮气地说，“我们不怕战争，但绝不戴别人强加的项圈。那个公爵的手下鬼鬼祟祟搞走私，支持邪教，不是什么好鸟。北边那个大公至少看起来是明刀明枪要干架。”

伊索尔德清冷的声音响起：“奥兰多公爵与混沌实验的关联已证实。与他为伍，等于背弃我们对抗混沌的初衷。北境大公的立场至少目前与我们部分一致。我赞同阿尔德里克的意见。”

塞莱斯特轻声道：“战争会带来伤亡和苦难……但如果接受公爵的条件，我们坚持的‘生命普惠众生’理念将荡然无存，甚至会沦为帮凶。我……选择抗争。”

雷恩言简意赅：“拒绝枷锁。谨慎结盟。”

奥里克用通用语缓慢但坚定地说：“荒野的法则，要么自由奔跑，要么被关进笼子。山心、灰影、锐目，还有我，选择奔跑。”

塔克嘶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公爵和卡斯尔家族是一体的。没有妥协余地。”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投向埃莉诺和德索莱特。

埃莉诺在法典上写下最后一笔，抬头：“基于法律与秩序的原则，奥兰多公爵以威胁手段强加的所谓‘诏令’不具备正当性。我反对接受。关于与北境大公的关系，必须在确保荒石镇法律主体独立、军事指挥自主、不违背现有盟友协议的前提下，进行极其审慎的接触。我赞同以此方向进行下一步。”

德索莱特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长桌边缘，目光如炬：“那么，决议如下：第一，正式拒绝奥兰多公爵的一切条件。第二，原则同意与北境大公威廉·斯托姆建立旨在对抗奥兰多公爵及卡斯尔家族联盟的战略协作关系，但荒石镇保持完全的政治、军事及法律自主，此关系不自动延伸至我们的精灵、兽人、矮人盟友。第三，将此决定及其理由，立即告知盟友各方首领。”

他看向埃莉诺：“我们需要一个声明，一个不仅是对奥兰多公爵的答复，更是向所有人阐明荒石镇为何而立的声明。这不是战书，而是理念的宣告。”

埃莉诺眼中闪过光芒：“我明白。是时候让《荒石宣言》问世了。”

接下来的时间在高效而紧张的筹备中度过。埃莉诺与德索莱特闭门起草宣言核心内容，阿尔德里克与布兰恩开始部署防御，雷恩和奥里克加强警戒与侦察，伊索尔德和塞莱斯特检查结界与医疗储备，塔克监控内外动向并确保信息传递安全。信使被分别派往涌泉林、圣山和熔炉大厅驻地。

接下来的时间在高效紧张的筹备中度过。埃莉诺与德索莱特闭门起草核心内容，阿尔德里克与布兰恩部署防御，雷恩和奥里克加强警戒，伊索尔德和塞莱斯特检查结界与医疗储备，塔克监控内外动向。信使被分别派往涌泉林、圣山和熔炉大厅。

次日午时前，荒石镇中心广场再次聚集了人群。气氛肃穆凝重。居民们，无论是人类、精灵、矮人还是兽人，都沉默站立，许多人身边放着工具或简易武器。他们知道了王都剧变，知道了那所谓的“诏令”，也感到了风暴将至。

奥利弗·韦斯特准时出现，刻板严肃。他站在广场前端，身后是整齐的王国骑兵。洛伦·哈特则混在人群边缘观察。

德索莱特·卡斯尔走上广场前临时搭建的木台。他依旧是一身简朴装束，腰间的「开拓者·黎明意志」在秋日阳光下流动着内敛的光芒。埃莉诺、阿尔德里克等人站在他身后稍侧的位置。

德索莱特的目光扫过下方无数张面孔，扫过不同种族却同样带着关切与坚定的眼睛，最后落在奥利弗·韦斯特身上。他没有去接对方再次递上的文书。

“韦斯特大人，”德索莱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广场，“请回去告诉奥兰多公爵——”

他刻意省略了“摄政王”的称谓，这个细微的差别让奥利弗·韦斯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荒石镇，拒绝他的‘好意’。”

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

德索莱特向前一步，不再只看使者，而是面向所有镇民与盟友，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我们拒绝，不是因为狂妄，而是因为记忆！我们记得是谁在饥荒时接纳流民，是谁在瘟疫时救治病患，是谁在地精与匪徒袭来时并肩作战！不是远在王都的公爵，而是你，我，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伙伴！”

“我们拒绝，是因为我们亲眼所见北境的混乱与不公！我们见过贪婪的税吏，见过被纵容的盗匪，见过边境上因私欲而被罔顾的平民性命！我们在这里建立秩序，不是为了取代王法，而是因为王法在此地已然失声！而如今，那位自称要总揽国政的公爵，他的使者带来的不是抚慰与公正，而是威胁与吞并！”

“我们拒绝，更是因为我们相信不同的可能！在这里，人类、精灵、矮人、兽人，可以放下古老的偏见，可以不再重复仇恨的轮回！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引水、筑墙、锻造、耕种、疗伤、探索！我们订立《基本公约》，我们签署《林原初晤协议》，我们不是为了割据一方，而是为了证明——不同的种族可以和平共处，秩序可以源于共识而非强权，家园可以依靠勤劳与智慧在荒芜中建立！”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荡起涟漪。许多精灵挺直了背脊，兽人握紧了拳头，矮人重重顿足，人类居民眼中闪着光。

“因此，今日，我，德索莱特·卡斯尔，以荒石镇领主及北境荒石自治领代表的身份，在此宣告——”

埃莉诺上前一步，展开“法典·秩序辉光”，金色的光芒微微流转，她的声音与德索莱特的声音重合，带着律法的庄严，响彻广场：

“《荒石宣言》”

“第一，荒石镇是基于多族平等共治、自力更生之原则建立的自由庇护所。我们拥护真正的秩序——那源于共同生存需要、相互尊重与契约精神的秩序，而非源于强权压迫与阴谋的所谓‘秩序’。”

“第二，我们控诉奥兰多公爵及其关联势力，在北境乃至王国境内纵容混乱、践踏法律、罔顾民生。我们控诉其趁国王病重、幼主孤弱之际，把持权柄，以摄政之名行胁迫之实，危害格里安王国法统与稳定。”

“第三，荒石镇宣布，将坚定不移地守护此地已建立的和平与秩序，对抗一切不义压迫与企图摧毁此地的阴谋。我们将与所有认同此理念、愿以平等之心共存的个人与群体并肩而立。我们的大门，向所有受压迫者、追求真正秩序者、以及愿以劳动与智慧共建家园者敞开！”

宣言完毕，余音在广场上空回荡。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寂静在蔓延。人们互相看着，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认同与决意。

奥利弗·韦斯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刻板的严肃化为冰冷的怒意。他深深地看了德索莱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挥手，率领骑兵队绝尘而去。

混在人群中的洛伦·哈特，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敬佩的神情，随即悄然退去。

德索莱特转身，看向身后的同伴，看向广场上所有仰望着的面孔。“从今天起，”他沉声说道，“荒石镇将进入战时体制。请各位各司其职，坚守岗位！”

人群逐渐散去，带着宣言激荡起的情绪和沉甸甸的责任。

《荒石宣言》的内容，如同长了翅膀，通过商队、吟游诗人、信使网络，迅速传播开来。在王国底层饱受压迫的村庄，在备受歧视的少数族裔聚落，在那些对奥兰多公爵迅速攫权感到不安的中小贵族领地中，这份来自北方荒芜之地、声音并不强大却异常清晰的宣言，激起了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

荒石镇，在拒绝了一项看似诱人的招安后，以一份掷地有声却谨慎措辞的宣言，彻底亮明了自己的立场。它不再仅仅是偏安一隅的割据势力，而是成为了一个理念的旗帜，一个在动荡时代中发出的、关于不同可能的微弱却执着的信号。无论前方是风暴还是深渊，它都已别无选择，唯有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