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52章 胜利与牺牲

爆炸的烟尘缓慢沉降，在圣山主入口前铺开一层灰黑色的薄毯。巨坑边缘的岩石还在散发着暗红余烬的热量，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混沌能量特有的甜腻腥气。战场上散落着王兽的甲壳碎片，那些碎片大的如桌面，小的如拳头，边缘锋利，表面镶嵌的混沌晶石大多已经碎裂，只剩下浑浊的结晶残渣。

阿尔德里克·斯通单膝跪在巨坑边缘，圣盾的左手撑在地面上，右手握着已经变形的破障者战锤。抗魔护甲胸口的裂纹处渗出鲜血，那是爆炸时被碎片击穿造成的伤口。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看向战场各个方向。

岩蝎群失去了指挥中枢，但数量依然惊人。至少有三百只普通岩蝎在战场上盲目游荡，有的在原地打转，有的开始撕咬同类的尸体，更多的则向圣山深处逃窜。

“清剿。”阿尔德里克重复了这个词，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他撑起身，环视周围还能行动的战士，“还能战斗的，五人一组，互相掩护。优先追杀逃往巢穴的，不能让它们重新组织。”

命令被迅速传递。荒石镇民兵和兽人战士开始重新集结，尽管每个人都带着伤，每个人都精疲力竭，但王兽的死亡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士气。幸存的十二名穿戴抗魔护甲的精锐战士率先组队，他们放弃重型武器，改用便于追击的长矛和单手锤，开始清理战场。

雷恩·鹰眼从高台上跃下。深林精灵的箭囊已经空了七成，但他依然加入了追击队伍。“风之低语”长弓每一次震动，都有一只试图逃回巢穴的岩蝎被射穿要害。雷恩的箭矢选择非常精准，优先攻击那些体型较大、可能成为新首领的个体。

埃莉诺·晨星带着医疗队进入战场。半精灵书记官指挥着十名经过塞莱斯特培训的助手，他们携带的急救箱里装满了净化药剂和止血绷带。医疗队的第一站是血爪倒下的位置。

兽人勇士躺在三只岩蝎的尸体中间，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胸口的护甲碎裂，露出下方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爪还在呼吸，但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

“按住他。”埃莉诺对两名助手说，同时从急救箱取出银质小刀。她小心地割开血爪胸甲周围的皮革束带，露出伤口全貌。暗红色的血液中混杂着墨绿色的痕迹，那是岩蝎酸液残留的毒素。

塞莱斯特·晨曦这时赶到了。她的白色长袍下摆已经沾满血污和尘土，但她手中的“生命圣柜”依然完好。塞莱斯特跪在血爪身旁，双手悬在伤口上方，淡绿色的生命能量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毒素侵入了内脏。”塞莱斯特闭上眼睛感知，“我需要月露草提取液中和酸毒，然后才能开始愈合伤口。”

埃莉诺立刻从急救箱中取出一个小水晶瓶，里面装着淡银色的液体——这是涌泉林净化后，精灵赠予的月露草精粹。她将液体小心滴入伤口，墨绿色毒素在与液体接触的瞬间发出嘶嘶声，化作无害的蒸汽飘散。

塞莱斯特的双手再次亮起绿光。生命能量渗入伤口，血管开始缓慢再生，破裂的内脏边缘生长出新的组织。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当塞莱斯特收回双手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

血爪的呼吸平稳了。兽人勇士睁开眼睛，瞳孔先是涣散，然后逐渐聚焦。他试图坐起，但被埃莉诺按住。

“你的肋骨断了三根，内脏刚刚愈合，至少需要静养一年。”塞莱斯特的声音虚弱但清晰，“现在动的话，伤口会重新撕裂。”

血爪用还能动的右手比了个手势，那是兽人语中“明白”的意思。他的目光越过医疗队，看向战场远处——那里，幸存的兽人战士正在与荒石镇民兵并肩追击岩蝎。敢死队十五名成员，最终活下来的包括他在内只有四人。

“荣耀归于逝者。”血爪用生涩的人类语低声说。

战场另一侧，清剿行动接近尾声。

失去了灰蛇草网络的协调，岩蝎的抵抗变得零散而无序。联合部队以小组为单位，逐个清理躲藏在岩缝和坑洞中的残余个体。大个儿汤姆率领的铁砧小队表现突出，这个曾经鲁莽的年轻人已经学会了如何指挥小队协同作战。他们用长矛限制岩蝎行动，用重锤砸碎甲壳，最后用涂抹净化药剂的匕首给予致命一击。

两个小时后，最后一只岩蝎死在圣山主峰东侧的悬崖边。那是一只试图跳崖逃生的个体，被雷恩·鹰眼在坠落途中一箭射穿头颅。

胜利带来了沉默，而非欢呼。

战士们开始清点伤亡。兽人部落付出了三十七名勇士的生命，重伤者十九人，几乎人人带伤。荒石镇方面，民兵阵亡十一人，重伤八人，其中包括一名穿戴抗魔护甲的精锐战士——他在保护山崩号时被王兽的钻头足擦中，内脏破裂，塞莱斯特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布兰恩·火砧坐在翻倒的山崩号旁，矮人工程师正在检查机器的损坏程度。钻头完全报废，能量导管有六根断裂，操作舱的结构变形严重。但布兰恩关注的不是这些，他盯着手中一块王兽的甲壳碎片，碎片边缘镶嵌的混沌晶石虽然碎裂，但内部依然残留着微弱的能量脉动。

“这些材料……”布兰恩喃喃自语，“如果能安全提取能量，如果能研究清楚灰蛇草与晶石的共生原理……”

格伦德尔·石臂走过来，矮人工匠的右臂缠着绷带，但他拒绝去医疗帐篷。“先收集所有能用的甲壳碎片。”格伦德尔说，“尤其是那些镶嵌晶石的。至于研究，等回镇上再说。”

德索莱特·卡斯尔登上圣山主峰。初铸者的开拓者长剑已经归鞘，他站在圣山最高处，俯瞰整个战场。从这里可以看到巨坑，看到散落的尸体，看到战士们正在搬运伤员和收集战利品。远处，尤利西斯爵士的卫队已经离开高地，公爵特使不知何时悄然离去。

埃莉诺·晨星走到德索莱特身旁。半精灵书记官手中的清单板上已经记录了初步伤亡数字和战利品清单。“兽人萨满请求在山顶举行告慰仪式。”埃莉诺说，“他们希望荒石镇的代表能参加。”

“我们应该参加。”德索莱特说，“不仅是以盟友的身份。”

日落时分，圣山主峰上聚集了幸存的所有战士。

兽人部落的铁颚萨满站在一块天然形成的平整岩石前，岩石表面刻满了古老的兽人符文。萨满手中捧着一个陶土碗，碗里盛着混合了魔兽血液、圣山泥土和月露草灰烬的祭品。十二名伤势较轻的兽人战士围成半圆，他们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安魂曲，那曲调粗犷而苍凉，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来自大地深处。

荒石镇的战士们站在另一侧。阿尔德里克·斯通拒绝了去医疗帐篷的提议，圣盾站在队伍最前方，胸口的伤口已经由塞莱斯特做了临时处理。雷恩·鹰眼、布兰恩·火砧、伊索尔德·路尔、塞莱斯特·晨曦都来了，还有那些还能站立的人类民兵和矮人工匠。

奥里克·苔原没有站在任何一边。年轻的北地人独自坐在一块远离人群的岩石上，怀中抱着那个恒温革囊。从王兽死亡、灰蛇草网络崩溃的那一刻起，革囊里的白狮卵就开始发生异变。卵壳表面的纹路从暗淡变得明亮，内部传来的生命脉动越来越清晰，温度也在缓慢升高。

告慰仪式开始了。

铁颚萨满将陶土碗中的祭品洒向岩石，然后用骨杖在岩石上刻画新的符文。每画一笔，他就念诵一个逝者的名字。三十七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个今天战死的兽人勇士。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时，幸存的兽人战士同时举起武器，用战斧和重锤敲击地面，发出整齐而沉重的撞击声。

荒石镇的战士们默然肃立。埃莉诺·晨星低头致意，阿尔德里克·斯通用还能动的右手握拳抵胸，那是骑士向逝者致敬的礼节。没有人说话，但沉默本身已经成为一种语言——一种超越种族、超越文化、在血与火中铸就的相互尊重。

仪式结束后，奥里克·苔原怀中的革囊突然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他。奥里克小心地打开革囊，取出那枚白狮卵。卵壳表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淡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卵壳开始一块块剥落，露出里面湿漉漉的、覆盖着白色胎毛的小小躯体。

小狮完全破壳用了不到一分钟。

它很小，只有成年家猫的体型，白色的胎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四只爪子还站不稳。小狮摇晃着脑袋，甩掉眼睛周围的黏液，然后它看到了奥里克·苔原。

四目相对的瞬间，奥里克感到万兽法杖顶端的灵魂宝石剧烈震颤。母狮残魂的意志通过宝石传递而来，那不再是悲鸣，而是一种平静的、托付的、终于可以安息的释然。

小狮蹒跚地走到奥里克脚边，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他的靴子，然后抬头发出细弱的、如同幼猫般的叫声。它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如圣山融雪汇成的泉水，瞳孔中映出奥里克的身影。

奥里克·苔原蹲下身，小心地抱起小狮。幼兽在他怀中找到舒适的位置，很快就发出呼噜声睡着了。

“山心。”奥里克低声说，这是他脑海中自然浮现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山心。”

铁颚萨满走过来，老萨满的目光在小狮身上停留良久，然后看向奥里克。“守护兽的血脉延续了。”铁颚萨满用兽人语说，然后换成生涩的人类语，“圣山认可你，北地人。”

夜幕完全降临时，收集工作基本完成。

战士们收集了超过两百具相对完整的岩蝎甲壳，其中三十具来自王兽爆炸后的残骸，甲壳质量明显优于普通个体。混沌晶石样本收集了十七份，虽然大多碎裂，但布兰恩认为仍然有研究价值。此外，铁颚萨满带领兽人战士从王兽残骸中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相对完整的核心碎片，碎片内部依然有微弱的能量脉动。

德索莱特·卡斯尔与铁颚萨满在圣山主峰上达成了正式协议：兽人部落重新拥有圣山的所有权，荒石镇获得甲壳材料的三成和晶石样本的一半，双方共享对灰蛇草网络和混沌污染的研究成果。更重要的是，兽人部落将荒石镇视为永久盟友，血爪在清醒后亲自用战斧在岩石上刻下了结盟的印记。

当篝火在圣山脚下点燃时，奥里克·苔原抱着沉睡的小狮山心，看着火焰映照下人类、兽人、矮人围坐在一起的景象。年轻的北地人感到万兽法杖中母狮的残魂终于完全平静，化作温暖的能量流入法杖深处。

而在远处的森林边缘，尤利西斯爵士的卫队已经扎营。公爵特使坐在帐篷里，借着烛光在一张小羊皮纸上快速书写。写完后，他将纸卷起，塞入信鸽脚上的铜管。

信鸽振翅飞入夜空，朝着南方王都的方向。

尤利西斯爵士吹灭蜡烛，帐篷陷入黑暗。只有他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月光透过帐篷缝隙照进来时，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