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51章 孤注一掷

拳头大小的缺口在暗红甲壳上如同微弱的星光。

阿尔德里克·斯通的目光锁定那个破口，圣盾的脑中已经完成了所有计算。距离八十五码，途中至少三十只普通岩蝎拦截，王兽本身具有大范围攻击能力，缺口位于右后腿第三关节——这意味着必须绕到侧面甚至后方。

时间不会超过两分钟，从冲出阵列到安置核心再到撤离。

“我去。”阿尔德里克的声音不高，但穿透了战场喧嚣。

布兰恩·火砧刚从翻倒的操作舱里爬出来，矮人工程师额头的血迹已经凝固，他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摇头：“你扛不动！能源核心加上防护外壳有六十磅重，你穿着全套抗魔护甲根本跑不快！”

“所以需要掩护。”阿尔德里克转头看向血爪。

兽人勇士刚用战斧劈开一只岩蝎的脑袋，他抹去溅到脸上的酸液，露出森白的牙齿。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但战士的默契在这一刻超越了种族与语言。

血爪举起战斧，用兽人语发出一连串低沉咆哮。十五名兽人战士从各自战位脱离，迅速汇集到他身边。这些战士大多带伤，有的手臂被酸液灼伤，有的甲胄破碎露出血肉，但没有一个人眼中露出犹豫。

“敢死队。”血爪用生涩的人类语吐出这个词，然后补充，“我们吸引它的眼睛。”

阿尔德里克·斯通点头。他转身冲向山崩号，布兰恩已经打开了能源核心的检修盖。圆柱形的核心装置直径一尺，长度两尺，表面覆盖着导魔金属外壳，八根能量导管如同触须般从顶部伸出。此刻核心内部正透出不稳定的暗红光芒，那是混沌晶石能量被约束在临界点的征兆。

“三层符文锁已经解开两层。”布兰恩快速说道，“最后一层锁在这里——这个拉环拔掉后，核心会在三十秒内彻底超载爆炸。你只有三十秒撤离时间。”

“够用。”阿尔德里克将“破障者”战锤插回腰后，双手抱起能源核心。六十磅的重量对于穿戴重甲的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核心外壳传来的震颤感让人不安——那是狂暴能量试图冲破束缚的脉动。

高台上，雷恩·鹰眼已经换上了新的箭囊。深林精灵的手指抚过每一支箭矢，确认箭镞的银片完好。他看向奥里克·苔原，北地人正跪在地上，双手紧握万兽法杖，额头抵着战狼灰影的头顶。

“你能做到吗？”雷恩问道。

奥里克睁开眼睛，瞳孔中映出战狼的视野。通过灵魂宝石建立的连接让他能共享灰影的感官，但维持这种连接对精神的负担极大。“灰影会在他身边。我能通过灰影的眼睛看到位置，通过法杖传递给你。”

“那就开始。”

战场另一端，血爪的敢死队已经集结完毕。十五名兽人战士扔掉了所有多余装备，只保留战斧和重锤。他们用兽人语低声吟唱着战歌，那是一种古老而粗犷的调子，每个音符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血爪举起战斧，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战吼。

敢死队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阵列。

他们没有直接冲向王兽，而是分成三组，从三个不同方向发起佯攻。第一组五名兽人从正面突进，战斧斩向王兽的左前足关节。第二组从右侧迂回，试图攻击复眼。第三组在血爪带领下直接冲向王兽的头部下方——那是口器攻击的死角，也是最危险的区域。

王兽的四对复眼立刻锁定这些突然出现的挑衅者。

它放弃了继续攻击高台和山崩号，头颅转向敢死队的方向。口器中的旋转齿盘再次加速，暗红与墨绿交织的能量开始汇集。

“就是现在！”雷恩·鹰眼低喝。

阿尔德里克·斯通抱着能源核心冲出山崩号的掩护。

圣盾没有奔跑，而是以一种沉稳而迅速的步伐向前推进。抗魔护甲让他的动作略显沉重，但每一步都踏得坚实。前方的岩蝎群试图拦截，但雷恩·鹰眼的箭矢已经到来。

第一支箭矢射穿最前方岩蝎的复眼，第二支打断另一只的螯肢，第三支钉入地面引爆小范围银月粉尘，暂时清出三码通道。雷恩的射击节奏如同精准的钟表，每一声弓弦震动都对应一只岩蝎失去战斗力。他不需要瞄准太久，精灵的本能让他能预判岩蝎的移动轨迹。

但岩蝎太多了。

五只岩蝎从侧面扑来，酸液同时喷出。阿尔德里克举起圆盾，导能纹路亮起将酸液分散，但冲击力让他后退半步。就在这瞬间，第六只岩蝎从地下钻出，螯钳直刺他的小腿。

一支箭矢贯穿了那只岩蝎的头颅，箭身几乎完全没入甲壳。雷恩·鹰眼在高台上微微喘息，这一箭消耗了他大量精力。

“左前方两步有地缝！”奥里克·苔原的声音通过法杖传来，那是共享灰影视野后得到的实时信息。

阿尔德里克立刻转向，躲开了另一处突然塌陷的地面。战狼灰影在他身侧十码处奔跑，灵巧地避开岩蝎的攻击，它的眼睛将看到的一切传递给奥里克，再通过灵魂宝石的共鸣传递给阿尔德里克。这不是清晰的语言，而是一种直觉般的方位感。

距离缩短到五十码。

敢死队正在付出代价。

王兽的能量洪流扫过了右侧佯攻组，三名兽人战士在暗红光芒中化为焦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正面攻击组有两人被王兽的步足刺穿，尸体挂在钻头足上。血爪的头部被飞溅的岩石划破，鲜血染红了半边脸，但他仍在王兽头部下方疯狂劈砍，战斧在甲壳上留下道道白痕。

这种自杀式攻击成功地吸引了王兽的全部注意力。庞大的怪物转动身躯试图碾碎这些烦人的虫子，八条步足在地面上犁出深沟。

阿尔德里克·斯通趁机绕到王兽的侧后方。

三十码。

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个缺口，拳头大小，边缘放射状的裂纹中渗出暗红黏液。缺口周围的灰蛇草藤蔓在疯狂蠕动，试图修补损伤，但破甲符文残留的力量阻止了再生。

二十码。

王兽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它放弃了继续追杀敢死队，右后腿抬起，钻头足对准阿尔德里克的方向刺下。

阿尔德里克向前翻滚，钻头擦着他的背甲贯入地面，岩石碎块如暴雨般砸在抗魔护甲上。他起身时没有停顿，继续向前突进。

奥里克·苔原在高台上喷出一口鲜血。年轻北地人的精神已经濒临极限，同时维持与灰影的连接、传递信息、还要抵抗灰蛇草网络传来的精神污染，他的意识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右转！它要甩尾！”

阿尔德里克猛地向右扑倒。王兽粗壮的尾部擦着他的头顶扫过，尾端的三根骨刺在抗魔护甲上刮出一串火星。如果被直接击中，即使是抗魔护甲也会碎裂。

十码。

雷恩·鹰眼射空了第三个箭囊。精灵的手指被弓弦割破，鲜血染红了指套，但他还在射击。每一箭都必须精准，必须为阿尔德里克清除道路上的每一只岩蝎，必须干扰王兽的每一次攻击。

五码。

阿尔德里克看到了缺口内部的景象。灰蛇草藤蔓包裹着一个脉动着的暗红肉瘤，肉瘤表面布满血管般的能量纹路，那是王兽的能量核心，也是灰蛇草网络的节点之一。

他拔掉了能源核心上的拉环。

外壳内部的暗红光芒骤然变得狂暴，震颤感加剧，金属表面开始发烫。三十秒倒计时开始。

王兽的整个躯体突然僵直。

不是受伤，而是某种更高层级的指令通过灰蛇草网络传来。四对复眼同时转向阿尔德里克，暗红光芒中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惊恐的情绪。它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同源的混沌能量，但即将以最暴烈的方式释放。

所有岩蝎放弃了其他目标，疯狂涌向阿尔德里克。

敢死队幸存的七名兽人用身体组成人墙。血爪的战斧已经卷刃，他扔掉斧头，双手抱住一只岩蝎的螯肢，用蛮力将其撕断。其他兽人战士或抱或撞，用最原始的方式拖延时间。

三秒。

阿尔德里克跃起。

抗魔护甲限制了他的跳跃高度，但他踩着一只岩蝎的尸体借力，第二次跃起时右手已经高举能源核心。王兽试图甩动躯体，但敢死队残存的战士死死抱住它的步足。

缺口就在眼前。

阿尔德里克将能源核心狠狠塞入那个拳头大小的破口。

金属外壳与甲壳摩擦出刺耳声响，核心卡在了缺口边缘。内部的暗红光芒已经亮到刺眼，外壳温度高到让抗魔护甲的手套开始冒烟。

阿尔德里克双脚蹬在王兽的甲壳上，用尽全力向后跃开。

他在空中转身，圆盾护在身前，落地时顺势翻滚。地面在震颤，岩蝎在嘶鸣，敢死队的兽人战士在最后的吼声中与岩蝎同归于尽。

远处高地上，尤利西斯·冯·奥兰多爵士放下了单筒望远镜。公爵特使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那不是欣慰或赞许，而是一种计划得逞的、冰冷的满意。他低声对身旁的卫队长说了句什么，卫队长点头，悄悄退入后方树林。

战场上，时间到了。

能源核心的外壳无法承受内部能量，在第三十秒整崩碎。

没有声音。

至少在第一瞬间没有声音。只有一道暗红的光从缺口中迸发，然后光芒向内收缩，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被吸向那个点。

接着是爆炸。

不是火焰也不是冲击波，而是纯粹的混沌能量释放。暗红光芒以王兽的躯体为中心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岩石气化，岩蝎的甲壳如同纸张般撕裂，灰蛇草藤蔓在光芒中碳化飞扬。光芒形成一个直径五十尺的完美球体，球体内部的一切都在分解、崩坏、归于混沌。

阿尔德里克·斯通在最后时刻将圆盾插入地面，整个人蜷缩在盾后。守护领域在他周围凝聚成实质般的金色光罩。爆炸的冲击撞上光罩，光罩层层碎裂，但最后一层挡住了致命的能量余波。

当暗红光芒散去时，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王兽的躯体消失了三分之二。残留的部分——左半身的两条步足、半个头颅、部分尾部——散落在爆炸形成的巨坑周围，甲壳碎片最远的飞出了两百码。巨坑本身深达十尺，坑底岩石融化成玻璃状的质地，冒着暗红的余烬。

缺口所在的位置，灰蛇草网络的节点被彻底摧毁。战场上所有的灰蛇草藤蔓在同一瞬间枯萎，从暗绿色变为死灰色，然后化作粉末飘散。

岩蝎群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没有王兽的指令，没有灰蛇草网络的协调，它们变成了真正的野兽。一些在原地打转，一些开始攻击同类，更多的则向圣山深处的通道逃窜。

联合部队的战士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手中的武器缓缓垂下。

血爪从尸体堆中爬起。兽人勇士的左臂无力垂下，显然已经骨折，脸上满是血污，但他还活着。敢死队十五名兽人，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三人。

阿尔德里克·斯通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挣扎着站起。抗魔护甲表面布满了裂纹和灼痕，圆盾彻底报废，但他还站着。圣盾看向那个巨坑，看向王兽的残骸，看向战场上开始溃散的岩蝎群。

他举起还能动的右手，破障者战锤指向天空。

然后重重挥下，指向溃逃的岩蝎。

“清剿。”阿尔德里克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却传遍了整个战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