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48章 黎明阵列

第五声晨钟在荒石镇钟楼敲响，余音越过城墙，在圣山脚下的旷野上回荡成肃杀的回响。

德索莱特·卡斯尔站在指挥高台边缘，手指搭在粗糙的木栏上。初铸者看着下方逐渐成型的阵列，三百名战士在黎明前的深蓝暗影中静默移动，如同铁流在沟壑间汇集。他呼出的白雾在寒冷空气中缓慢消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北地深秋特有的凛冽。

阵列左翼是荒石镇民兵。这些三个月前还只是农夫、矿工、手艺人的平民，此刻已能按照口令整齐列队。他们穿戴的皮革甲外覆盖着新锻造的胸铠，长矛尖端在即将到来的晨光中泛着冷色。德索莱特认出队伍前排的“大个儿”汤姆，那个曾经莽撞的年轻人此刻正低声提醒身旁的新兵调整握矛姿势。

右翼是符文兽人战士。血爪站在阵列最前方，裸露的上身用暗红颜料绘制着复杂的战斗图腾。五十名兽人战士沉默如山，他们不习惯人类军队的整齐队列，却自有一种原始而充满压迫感的阵型——每个战士都留有足够的挥斧空间，彼此间的距离刚好能互相掩护侧翼。

中央阵列最为特殊。阿尔德里克·斯通亲自训练的五十人混编精锐站在这里，包括三十名人类、十五名兽人和五名矮人战士。他们披挂的铠甲在昏暗光线下呈现暗沉色泽，甲片表面隐约有淡金色纹路流动。

“那就是抗魔护甲。”布兰恩·火砧的声音从高台侧方传来。矮人工程师走上台阶，粗短的手指指向阵列，“岩蝎甲壳熔炼锻造，内嵌格伦德尔设计的导能纹路。理论能抵挡中等强度酸液和低阶混沌侵蚀，但……”

“但从未实战验证。”德索莱特替他说完。

布兰恩·火砧点头，矮人的眉头拧成一道深沟：“只有十二套成品。甲壳处理太耗时，熔炼过程会损失六成材料。优先装备了阿尔德里克和他的破障小队。”

高台下，埃莉诺·晨星正在进行最后的装备清点。半精灵书记官手持清单板，银月祝福让她的感知在黎明前的昏暗环境中依然敏锐。她注意到兽人战士的图腾颜料中混入了铁颚萨满调制的抗腐蚀药剂，而人类民兵的矛尖上则涂抹了塞莱斯特提供的、用月露草汁液萃取的净化剂。

“铁拳小队，长兵器配备完整。”

“石墙小队，重甲检查完毕。”

“破晓小队，特殊装备就位。”

小队长的报告声低沉而清晰。这些名字是三天高强度演练中战士们自己取的，带着新生军队特有的质朴与骄傲。

奥里克·苔原站在阵列侧翼的特殊位置。年轻的兽语者一手持万兽法杖，另一手轻按在战狼灰影的脊背上。猎鹰锐目在他头顶二十尺处盘旋，鹰眼扫视着圣山岩壁上每一处可疑的阴影。奥里克闭着眼，通过万兽法杖顶端的灵魂宝石感受着地脉传来的微弱震动——那不是自然的地脉脉动，而是某种有节奏的、密集的震颤，仿佛整座山体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并集结。

“它们知道我们要来。”奥里克睁开眼睛，对走到身旁的雷恩·鹰眼低语。

深林精灵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弓弦上。雷恩·鹰眼今日的箭囊里多了三支特殊箭矢，箭镞用薄银片包裹，内部填充着伊索尔德调制的、混合了银月粉尘和净化药剂的粉末。“灰蛇草网络在传递信息。”雷恩的声音很轻，“那些植物不只是污染源，更是感知网络。我们的集结，装备，阵型……地底深处的某些东西可能都‘看’得到。”

就在这时，营地北侧传来马蹄声。

尤利西斯·冯·奥兰多爵士的六骑卫队踏破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出现在阵列后方。公爵特使本人骑着一匹纯白战马，深蓝斗篷上金阳与缠绕玫瑰的奥兰多家族徽记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显眼异常。他在指挥高台前勒马，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雾在空中散开。

“卡斯尔阁下。”尤利西斯爵士微微颔首，声音圆润得体，“请原谅黎明时分的打扰。作为王国边境安全事务的特别观察员，我认为有必要亲眼见证这场清剿行动的准备工作。”

德索莱特·卡斯尔的目光与特使对视。初铸者看到对方眼中并非纯粹的好奇或关切，而是一种评估与计算的光芒，如同商人在查看货物成色。他沉默了两息才开口：“爵士可以在指定区域观察。但请遵守军事管制条例，不得进入作战区域，不得干扰指挥。”

“当然。”尤利西斯爵士微笑，那笑容精准地停留在礼貌与疏离之间的微妙平衡点上，“我只是一位旁观者，带着对王国边境安全的关切之心。”

特使的卫队被引向东北侧一处隆起岩台，那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战场却又远离前线。尤利西斯爵士下马时，目光在山崩号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钢铁巨兽此刻停在营地中央，八根能量导管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管，在黎明微光中静默矗立。

“推进队准备！”布兰恩·火砧的吼声打破寂静。

四十名矮人工匠和八十名兽人战士分成四组，站到装载山崩号的强化板车两侧。板车的轮轴经过特殊加固，轮面宽度是标准货车的两倍，以适应圣山脚下方石与碎岩混杂的地面。

“检查牵引索！”卡尔的声音从板车后方传来。学徒脸上沾着油污，但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

兽人战士们开始检查手腕粗的牵引绳索，这些绳索用魔兽筋混合金属丝编织而成，每一条都能承受数千磅拉力。矮人工匠则最后一次检查板车的制动装置和轮轴润滑。

“距离主入口三百码。”布兰恩看着手中的测量仪，“推进速度保持每分钟二十码。到达两百码位置时停下，进行最终检查。”

命令下达。板车开始移动。

钢铁巨兽移动时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厚重，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嘎吱声、牵引索绷紧的摩擦声、战士们低沉的号子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战前乐章。山崩号的钻头被帆布覆盖，但十二片螺旋排列的震荡刃依然在帆布下勾勒出危险的轮廓。

阵列随着板车缓缓前移。阿尔德里克·斯通走在最前方，圣盾今日穿戴全套抗魔护甲，暗沉甲片覆盖全身，只在关节处留有灵活缝隙。他左手持破障者战锤，右手握着一面新锻造的、用岩蝎甲壳碎片镶嵌的圆盾。

推进到两百二十码位置时，圣山岩壁传来异响。

不是碎石自然滚落的声音。雷恩·鹰眼第一时间抬起长弓，猎鹰锐目在空中发出尖锐示警鸣叫。奥里克·苔原的法杖骤然发亮，灰影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左翼岩壁，两点方位！”了望塔上的哨兵嘶声大喊。

七道暗影从岩壁阴影中窜出。

岩蝎斥候。体长不足五尺的侦查变种，甲壳颜色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八足在陡峭岩壁上移动时悄无声息。它们没有直接冲向阵列，而是分散成扇形，口器张开，喷出试探性的酸液弹。

墨绿色粘液在空中划出七道弧线，目标不是战士，而是正在推进的板车和牵引索。

“拦截！”阿尔德里克·斯通的吼声如战鼓擂响。

十二名穿戴抗魔护甲的精锐战士从阵列中冲出。但酸液弹的速度更快，三枚越过拦截线，直射板车左侧车轮和两条牵引索。

就在酸液即将命中的瞬间，三道银光破空而至。

雷恩·鹰眼射出的箭矢在空中准确命中酸液弹。箭镞上的银月粉尘与酸液接触瞬间爆开淡银光辉，酸液在半空中被净化解构，化作无害的雾气飘散。

“银月能量有效！”雷恩喊道，手指已搭上第二支箭。

但岩蝎斥候的真正目标此刻才显现。在酸液弹吸引注意力的同时，其中三只岩蝎从岩壁高处跃下，直扑板车后方的能量导管——那是山崩号最脆弱的部位。

布兰恩·火砧怒吼着抽出腰间的工匠锤，但矮人的速度来不及拦截。

奥里克·苔原的法杖在这一刻迸发出强烈光芒。杖顶灵魂宝石中，母狮的残魂发出无声咆哮，通过地脉传递的震动被瞬间放大。三只扑向导管的岩蝎在半空中突然失控，如同撞上无形墙壁般踉跄落地。

“只有三息！”奥里克脸色苍白地喊道。

足够了。

阿尔德里克·斯通已冲到落地的岩蝎面前。碎岩锤砸下，甲壳破裂声清脆响起；圆盾格挡，酸液喷溅在岩蝎甲壳镶嵌的盾面上，导能纹路亮起将腐蚀能量分散。另外两名穿戴抗魔护甲的战士配合圣盾，战斧与重锤在五秒内将三只岩蝎全部击杀。

剩余的岩蝎斥候开始撤退。但雷恩·鹰眼的箭矢没有放过它们，三支银月箭矢追着逃窜的影子射入岩壁阴影，传来两声刺耳的嘶鸣和重物坠地声。

战斗在七分钟内结束。七只岩蝎斥候全数毙命，护卫队无人受伤。

奥里克·苔原半跪在地，法杖支撑着身体。年轻的兽语者剧烈喘息，额头渗出冷汗。“这些是哨兵……它们在临死前通过灰蛇草网络传递了信息。”他抬起头，看向德索莱特·卡斯尔，“地底深处的主巢穴现在知道我们的精确位置、兵力规模、还有……”

他的目光移向山崩号：“还有这台机器的威胁程度。”

德索莱特走下高台，来到阵列前方。初铸者没有拔剑，但手一直按在开拓者的剑柄上。他扫视战场，看到战士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战意被点燃后的锐利光芒。

“继续推进。”德索莱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按原计划，抵达主入口前一百码位置后建立防御阵地。山崩号就位后，等待最终启动命令。”

命令被层层传递。板车再次开始移动，这次速度更慢，护卫阵列更加严密。尤利西斯爵士在远处高地举起单筒望远镜，公爵特使的嘴角依然挂着那副礼貌微笑，但握着镜筒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

一小时后，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东方天际时，阵列抵达预定位置。

圣山主入口在晨光中显现全貌——那是一个天然岩洞被人工扩宽而成的巨大洞口，高约三十尺，宽逾五十尺，洞内黑暗浓重如实质，腐臭与混沌能量的混合气息从深处阵阵涌出，即使在百码外也能清晰闻到。

山崩号被推至洞口前方五十码处停下。布兰恩·火砧爬进操作舱进行最终检查，矮人工程师的每一个动作都通过敞开的舱门清晰可见。

阿尔德里克·斯通指挥着破障小队在山崩号前方建立防御阵线。十二套抗魔护甲在晨光中泛着岩石般的暗沉光泽，战士们开始挖掘简易工事，布置绊索和陷阱。

德索莱特·卡斯尔回到指挥高台，与埃莉诺·晨星并肩而立。半精灵书记官手中的清单板已记录下刚才战斗的所有细节：抗魔护甲的实际防护效果、银月箭矢的净化能力、岩蝎斥候的行为模式……

“它们在准备迎接我们。”埃莉诺低声道，银月祝福让她感知到洞口深处传来的、越来越密集的能量波动。

德索莱特点头。初铸者最后看了一眼阵列，看了一眼圣山幽深的洞口，看了一眼东方完全升起的太阳。

山崩号已经就位。

战士们已经就位。

一切都已就位。

只等待那道启动的命令。

而在圣山深处的地底巢穴中，某种庞大而古老的存在，正在缓慢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