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43章 裂晶之战

碎岩者从晶簇中完全站起时，阿尔德里克·斯通才发现什么叫“移动的山峦”。

那暗红色的甲壳在矿坑中央撑开，节肢末端的尖爪深深刺入岩层，每一次调整姿态都让地面震颤。它没有眼睛的面部转向阿尔德里克的方向，蜂窝状的感知孔深处闪烁着危险的暗红微光。在它身后，那片暗红色的晶簇丛林仿佛活了过来，晶体表面的裂纹随着碎岩者的呼吸明暗脉动。

阿尔德里克握紧战锤“破障者”。他能感觉到握柄底部那个机关凸起的触感——三次震荡攻击，这是布兰恩·火砧能给的全部技术支持。二十步外，矿坑对面，血爪的身影在岩脊阴影中凝固如石像。兽人勇士的双刃战斧横在身前，黑色尖爪微微张开，那是随时准备扑击的姿态。

两人都没有动。

他们在等待，也在评估。碎岩者刚刚完成一次“进食”——它将一块头颅大小的混沌晶石夹碎，吸食其中涌出的黑色液体。此刻它甲壳表面的晶体沉积层格外明亮，裂纹中流动的能量几乎肉眼可见。这是它最强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碎岩者率先打破僵局。

它没有冲向任何一人，而是抬起右前肢，重重踏向地面。

咚。

不是试探性的敲击，而是全力的践踏。矿坑地面以踏击点为中心，蛛网状的裂纹向四周辐射。裂纹所过之处，埋藏较浅的暗红色晶体纷纷破碎，黑色液体如泉水般涌出，迅速在坑底形成一片粘稠的、冒着刺鼻白烟的沼泽。

阿尔德里克后撤两步，靴底已经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高热。黑色液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接触岩石发出的滋滋声令人心悸。他看向血爪，兽人勇士也在后退，显然意识到了同样的危险——战场正在被毒化。

更糟的是，那些破碎晶体释放的能量似乎刺激了周围的灰蛇草。矿坑边缘，成片的墨黑色植物开始疯狂抖动，叶片上的红色脉动加速，仿佛整片土地都在苏醒。

碎岩者动了。

它的目标不是阿尔德里克，也不是血爪，而是两人之间的空地。庞大的身躯以惊人的速度前冲，六条节肢在腐蚀性沼泽中如履平地，甲壳表面的晶体层将黑色液体隔绝在外。它冲到矿坑中央最开阔处，然后——开始旋转。

尾刺如鞭，螯钳如锤。碎岩者以自己为中心高速旋转，攻击范围覆盖整个矿坑中央区域。黑色液体被节肢扬起，如雨点般向四周飞溅。

阿尔德里克举起盾牌，液体溅在“不屈壁垒·山岳”表面，冒起青烟，留下白色的腐蚀痕迹。他瞥见血爪那边，兽人勇士用战斧挡开几滴液体，但左肩还是被溅中一点，鞣制岩蜥皮瞬间被蚀出一个小洞，下面的皮肤立刻红肿溃烂。

这不是狩猎，这是清场。碎岩者要把他们逼出矿坑，逼到无处可藏的开阔地。

“不能退！”阿尔德里克对血爪吼道，不确定对方能否听懂通用语，“退出去就再也进不来了！”

血爪的回应是一声兽人战吼。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开始横向移动，沿着矿坑边缘向阿尔德里克的方向靠拢。兽人勇士显然明白了——必须近身，必须在碎岩者制造出的毒液沼泽完全成形前近身。

两人从两个方向，向旋转中的碎岩者逼近。

阿尔德里克选择了正面。他压低身形，盾牌前顶，在碎岩者旋转的间隙突入。右螯钳横扫而来，他举盾格挡，撞击的巨力让他向后滑行三尺，靴底在岩面上犁出沟痕。但成功近身了。

血爪从侧面切入。兽人勇士的移动方式更加诡异——他不是直线冲锋，而是忽左忽右的折线，每一次变向都刚好避开尾刺抽击的轨迹。在距离碎岩者还有五步时，他突然跃起，不是向前，而是向上，黑色尖爪扣住一块突出的岩壁，整个人悬在碎岩者侧上方。

碎岩者的感知系统似乎对这种来自上方的威胁反应较慢。在它抬头的瞬间，血爪松手坠落，双刃战斧带着下坠的全部重量劈向甲壳与第二对节肢的连接处。

斧刃劈入晶体沉积层半寸，卡住了。

碎岩者发出岩石摩擦般的嘶鸣，身躯猛地一甩。血爪被连人带斧甩飞出去，撞在矿坑岩壁上，落地时吐出一口鲜血。但他成功吸引了注意。

就是现在。

阿尔德里克双手握锤，拇指按下机关。咔嗒声中，六根撞针弹出，淡金色的能量包裹锤头。他没有攻击甲壳最厚的背部，而是冲向碎岩者因甩动而暴露出的腹部侧面——那里甲壳较薄，晶体沉积也较少。

战锤砸中目标的瞬间，震荡波爆发。

无形的能量波纹扩散，碎岩者腹部的甲壳向内凹陷，蛛网状的裂纹从锤击点蔓延开来。黑色粘稠的体液从裂缝中渗出，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刺鼻的硫磺与腐臭混合的气味。

碎岩者的嘶鸣变成了痛苦的咆哮。它疯狂扭动身躯，尾刺不再有章法地攻击，而是毫无目标地狂乱抽打。矿坑岩壁被抽出一道道深痕，碎石如雨落下。

阿尔德里克后撤，喘息着查看战锤。第一次震荡攻击已经使用，撞针尖端的光芒暗淡了一半。还能用两次。

血爪从岩壁下爬起，抹去嘴角的血。他看向阿尔德里克，指了指碎岩者腹部还在扩大的裂纹，然后指了指自己，做了个夹击的手势。

阿尔德里克点头。他再次前冲，这次是佯攻，战锤挥向碎岩者的左前肢，迫使它用螯钳格挡。血爪则从另一侧突进，双刃战斧瞄准腹部裂纹的边缘，全力劈砍。

斧刃切入裂缝，黑色体液喷溅。血爪怒吼着将斧刃向下压，试图扩大伤口。碎岩者吃痛，尾刺如毒蛇般刺向他的后背。

阿尔德里克看到了。他踏前一步，盾牌横移，在尾刺即将命中血爪的瞬间挡在了中间。

金属与晶体碰撞的巨响让阿尔德里克耳中嗡鸣。尾刺的尖端刺穿了盾牌表层的岩石纹理，停在了内部金属层前。冲击力让他整条左臂瞬间麻木，盾牌险些脱手。

但挡住了。

血爪的斧刃在这时彻底撕开了裂缝。碎岩者腹部甲壳破开一个脸盆大小的洞，里面不是血肉，而是暗红色的、半晶体化的组织，以及更多涌出的黑色粘液。

胜利在望。

但碎岩者做出了两人都没预料到的反应。

它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突然伏低身躯，六条节肢深深插入地面。甲壳表面所有的晶体裂纹同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如呼吸般明灭。矿坑中所有的混沌晶石——那些破碎的、完整的、埋在土里的——开始与之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更远处，成片的灰蛇草剧烈抖动，叶片上的红色脉动加速到几乎连成一片。这些植物根部的土壤开始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正在向矿坑中心汇聚。

阿尔德里克感到了地面的异常震动。那不是碎岩者造成的，而是来自更深处，来自整个矿坑的地下。黑色的液体从更多的岩缝中涌出，汇聚成细流，全部流向碎岩者所在的位置。

“它在抽取整片矿脉的能量！”阿尔德里克吼道，这次他用的是通用语，但声音足够大，让矿坑上方的观察者也能听到，“这些晶石和灰蛇草构成了能量网络！”

血爪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兽人勇士试图再次攻击，但碎岩者周身已经浮现出一层暗红色的能量护盾，斧刃劈上去只激起一圈涟漪就被弹开。甲壳腹部的伤口在暗红色能量的灌注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不行！破不开防御！”血爪对阿尔德里克喊道，这次用的是生硬但清晰的通用语。

阿尔德里克看向自己手中的战锤。还剩两次震荡攻击，但碎岩者现在的能量护盾明显能抵挡这种程度的冲击。需要更强的穿透力，或者……

他抬起头，看向矿坑上方五十步外的岩脊。奥里克·苔原和雷恩·鹰眼正站在那里，两人的脸色都极其凝重。北地人蹲在地上，一只手按着地面，显然在感知地下的异常震动。深林精灵已经拉开了长弓“风之低语”，但箭尖没有指向碎岩者，而是在灰蛇草丛和晶石矿脉之间移动，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阿尔德里克知道规则。观察员不能直接介入试炼，除非……

“奥里克！雷恩！”他吼道，声音在矿坑中回荡，“它在抽取整片矿脉的能量！如果让它完成，这片区域会完全被混沌污染！到时不止圣山，连荒石镇和兽人领地都可能受影响！”

这不是求救，这是基于事实的警告。碎岩者正在进行的不是战斗，而是某种仪式——以自身为核心，激活整片混沌矿脉的污染性扩散。

奥里克·苔原站起身，北地人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冷静，取而代之的是荒野生存者面对自然灾害时的严峻。他转头对雷恩·鹰眼快速说了什么，雷恩点了点头。

“试炼规则补充条款！”奥里克高声回应，声音清晰地传到矿坑中，“若试炼过程可能引发区域性生态灾难，观察员有权介入以防止最坏后果！雷恩，灰蛇草的能量传输节点！”

“明白！”雷恩·鹰眼的声音冷静如冰。

雷恩拉开了弓。但这一次，箭矢没有射向碎岩者，而是射向矿坑边缘一丛剧烈抖动的灰蛇草。箭矢精准地命中植物根部，淡绿色的能量在箭尖炸开，那丛灰蛇草瞬间枯萎，叶片上的红色脉动熄灭。

几乎同时，奥里克吹响了骨哨。

灰狼断牙如灰色闪电般跃下岩脊，不是攻击碎岩者，而是冲向另一丛灰蛇草。断牙的利爪撕开泥土，将植物的根系从土中彻底刨出。每破坏一丛灰蛇草，碎岩者周身的能量护盾就闪烁一下，暗红色光芒就暗淡一分。

这些植物确实是能量传输的网络节点。

碎岩者感到了能量供给的中断。它发出愤怒的嘶鸣，尾刺猛地刺向天空，不是攻击任何人，而是刺入头顶上方一块突出的巨大晶簇。暗红色的能量顺着尾刺注入晶簇，整个矿坑的晶体同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它在强行过载！”雷恩吼道，“能量要暴走了！”

阿尔德里克明白了碎岩者的最后手段——既然能量供给被干扰，那就一次性引爆整片矿脉的混沌能量，同归于尽。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冲向碎岩者，这次不是佯攻，而是全力冲锋。在距离还有十步时，他跃起，战锤高举，拇指第二次按下机关。六根撞针弹出，淡金色的能量包裹锤头，但这一次，阿尔德里克没有直接砸向甲壳。

他在空中调整姿势，战锤砸向碎岩者尾刺与晶簇的连接处。

震荡波在晶簇内部爆发。

暗红色的巨大晶簇从内部龟裂，裂纹瞬间遍布整个晶体结构。碎岩者注入的能量在破碎的晶簇中失控，反向涌回它的体内。它周身的能量护盾剧烈闪烁，然后彻底崩溃。

就是现在！

血爪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兽人勇士从侧面突进，不是用战斧，而是用他那双黑色的尖爪。十根角质化的利爪深深刺入碎岩者腹部已经撕裂的伤口，他怒吼着，全身肌肉贲张，硬生生将伤口撕开了两倍大。

暗红色的半晶体组织和黑色粘液如瀑布般涌出。

碎岩者的嘶鸣变成了垂死的哀嚎。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节肢无力地瘫软，甲壳表面的光芒迅速熄灭。

但它的尾刺还在动。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碎岩者的尾刺如濒死的毒蛇般刺出，目标不是阿尔德里克，也不是血爪，而是——矿坑中央最大的一簇完整晶石。如果这一刺命中，晶石内积蓄的混沌能量将会彻底引爆。

阿尔德里克看到了。他距离太远，来不及阻挡。

但雷恩·鹰眼的箭更快。

深林精灵的第三箭离弦，箭矢在空中划出淡绿色的轨迹，精准地射中尾刺的根部关节。箭矢上附着的风元素能量炸开，让尾刺的轨迹偏转了半尺。

就是这半尺的偏差。

尾刺擦着晶石簇边缘划过，刺入了旁边的岩层。暗红色的能量顺着尾刺泄入大地，引起小范围的地面震动，但没有引发大爆炸。

碎岩者最后抽搐了一下，轰然倒地。

矿坑陷入死寂。

只有破碎晶石中偶尔溢出的黑色液体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以及灰蛇草无精打采的抖动声。

阿尔德里克松开战锤，踉跄后退两步，靠在一块岩石上喘息。左臂完全麻木，盾牌表面布满腐蚀和撞击的痕迹。血爪从碎岩者的尸体旁站起，满身黑色粘液，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但还站着。

兽人勇士走到阿尔德里克面前，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伸出右手。

阿尔德里克握住那只手。黑色尖爪小心地避开他的手指。

“你发出了警告。”血爪用生硬的通用语说，“不是求救，是警告灾难。这符合战士的荣誉。”

“你撕开了它的防御。”阿尔德里克回答，“没有那一击，我们都会死。”

奥里克和雷恩从岩脊下到矿坑。北地人检查着血爪肩上的伤口，迅速从随身皮囊中取出药膏涂抹。“腐蚀伤，需要进一步处理。这些晶石的毒性很复杂。”

雷恩则蹲在碎岩者的尸体旁，用匕首小心地切割。“甲壳可以完整剥下，但需要时间。毒腺在这里——”他指向尾刺基部，“必须小心处理。还有这些……”他用匕首尖端从伤口中挑出一小块暗红色的、半血肉半晶体的组织，“它的内脏器官已经部分晶体化了。这生物被改造得比我们想象的更彻底。”

四人开始处理战利品。太阳西斜，圣山的影子逐渐吞没矿坑。他们最终带走了：碎岩者胸腹部最完整的甲壳片，完整的毒腺，三块原生混沌晶石样本，以及阿尔德里克割下的右螯和血爪取下的尾刺尖端。

离开矿坑时，阿尔德里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昏暗的光线中，那些暗红色晶簇依然在微弱发光，但脉动的节奏已经紊乱。灰蛇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片。

碎岩者死了，但矿坑还在。晶体还在，灰蛇草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