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41章 钢铁回声

训练场上，阿尔德里克·斯通已经在那里站了半个时辰。他没有穿戴那身标志性的重甲，只着一件简单的亚麻衬衣，双手握着训练用的包铁木锤，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同一个动作——上步，拧腰，锤头自斜上方四十五度角砸落。

每一次挥击都带着破开岩石的决绝。

“第三百四十七。”他默数着，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滴进脚下的泥土。木锤砸在训练假人的肩颈连接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假人是用捆扎的草垛和旧木板制成的，这几日下来，肩部位置已经被砸得凹陷下去，露出了内部的草絮。

雷恩·鹰眼走进训练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深林精灵的脚步轻盈无声，直到他在场边站定，阿尔德里克才在两次挥击的间隙注意到他。

“荣耀试炼的地点.....”雷恩开门见山，“......在圣山北侧的一处地热洼地。兽人已经在那里布置了图腾结界，划定战斗范围。”雷恩从怀中取出一张炭笔绘制的简图，“这是奥里克通过‘锐目’的侦察画的。洼地直径大约五十步，中央有三处蒸汽喷口，地面布满黏稠的矿物沉积物。岩蝎会在黎明时分出现在那里，吸收地热维持甲壳硬度。”

阿尔德里克接过地图。纸上的线条粗糙但准确，标注着喷口位置、地面软硬区域，还有几处用虚线表示的“暗色晶簇分布区”。

“混沌晶石。”他低声说。

“是的。”雷恩点头，“和涌泉林发现的腐化晶簇相似，但能量特征更狂暴。奥里克在洼地边缘还发现了灰蛇草，颜色暗紫，显然也受到了污染。”

阿尔德里克盯着地图上的那些标记。地热，混沌矿物，污染植物——这不仅仅是怪物巢穴，更像是某种人为制造的恶劣环境。但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将地图小心折好，收进怀中。

“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雷恩说，“兽人萨满会在日出时开启结界，日落时关闭。如果你在日落前没有带着岩蝎首领的某部分躯体走出结界……试炼即告失败。”

阿尔德里克重新举起木锤。“还有半天时间准备。”

布兰恩·火砧的工坊里，矮人正陷入一种混合着兴奋与焦虑的状态。火红的胡子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断抖动，他面前的铁砧上放着阿尔德里克的战锤“破障者”，以及六个不同版本的改装设计图。

“单挑，一对一，无法借助陷阱或远程支援。”布兰恩一边用精密的卡尺测量锤头与握柄连接处的尺寸，一边对身边的学徒卡尔说，“这意味着所有装备必须集中在一件武器上，或者穿戴在一个人身上。但重量不能影响机动性，岩蝎在高温环境下速度会提升三成。”

年轻的人类学徒快速记录着，脸上带着熬夜留下的黑眼圈。“师傅，音爆筒如果做成一次性投掷式呢？用的时候扔出去，触发后产生震荡。”

“需要双手投掷，而他在战斗中至少一只手要持锤。”布兰恩摇头，“不，附魔装置必须集成在武器上。但能量过载问题……”他的手指敲打着设计图上的一个符文组，“如果不用火纹晶碎片，改用使用者的信念之力作为引信呢？”

格伦德尔·石臂从工坊另一头走过来，传统矮人工匠的脸上带着不赞同的表情：“信念之力不可控，不可测量。你这是把武器设计建立在玄学上。”

“但阿尔德里克的盾牌就是这么进化的。”布兰恩抬起头，眼中闪着矮人式固执的光芒，“‘不屈壁垒·山岳’能吸收守护意志与地脉共鸣。如果我们能复现这种共鸣，哪怕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那需要阿尔德里克本人参与锻造。”格伦德尔说，“而且时间不够。”

工坊的门被推开，阿尔德里克和雷恩一前一后走进来。圣盾已经换上了日常的皮甲，但训练后的汗水还在衬衣上留下深色痕迹。

“时间不够就找替代方案。”阿尔德里克径直走到工作台前，看向那些设计图，“布兰恩，我需要什么？”

矮人举起第三版设计图：“锤头加装可拆卸的冲击增强模块。平时是普通战锤，按下握柄底部的机关，模块前端的六根撞针会瞬间弹出，在击中目标时产生局部震荡波。但撞针是消耗品，一次战斗最多能用三次。”

“三次够了。”阿尔德里克说，“岩蝎的弱点在哪里？”

“关节，口器，以及甲壳下的神经节。”雷恩接过话头，“奥里克通过战狼了解到，碎岩者的听觉极其敏锐，能通过地面震动判断三十步外的脚步。但视力很差，几乎只能感知光线明暗变化。”

布兰恩的胡子猛地一抖：“听觉敏锐？那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如果震荡波不仅仅是物理冲击，还包含特定频率的声波……”他抓起炭笔，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飞快地画起来，“撞针前端改成中空的，内部预置震鸣片。撞击时不仅产生冲击力，还会发出高频声波。岩蝎的听觉器官越敏锐，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阿尔德里克看着那些迅速成型的草图：“会影响冲击力吗？”

“会减弱两成左右，但加上声波攻击，总体杀伤效果应该提升。”布兰恩头也不抬，“但制造难度大，我需要重新设计撞针的内部结构。格伦德尔，帮我计算震鸣片的共振频率，要能让岩蝎甲壳产生局部共振的那种。”

格伦德尔皱了皱眉，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到计算板前，开始用粉笔写下一串复杂的公式。

雷恩走到墙边，那里挂着几套正在制作的轻量化护甲。深林精灵用手指轻轻按压护甲的关键部位，评估着防护能力。“地热洼地的温度很高，蒸汽喷口附近可能超过沸点。护甲必须隔热，但又不能太重。”

“多层结构。”布兰恩一边画图一边回答，“外层是硬化皮革，中间夹着石棉和铝箔，内衬吸汗的棉麻。头盔要做成全封闭式，带观察缝和呼吸过滤层。但重量……”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阿尔德里克，“全套装备下来，会比你现在用的轻甲重五斤。”

“可以接受。”阿尔德里克说，“还有什么？”

奥里克·苔原在这时走进工坊，他的灰狼伙伴断牙跟在身后。北地人手里拿着一小束用布包裹的植物，植物的叶片呈不祥的暗紫色。

“灰蛇草样本。”奥里克将植物放在工作台上，“从洼地边缘采集的。塞莱斯特初步分析过，污染程度比涌泉林的样本深三倍左右。而且……”他解开布包，露出植物的根部。

根须间缠绕着细小的、暗红色的晶屑。

“混沌晶石的碎末。”雷恩俯身仔细观察，“植物在主动吸收矿物能量。”

“这不正常。”奥里克的声音很低，“灰蛇草是普通伴生植物，没有吸收矿物的特性。除非……”他看向阿尔德里克，“除非有人改造了它，就像改造岩蝎一样。”

工坊里安静下来。只有格伦德尔的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沙沙声，以及锻炉中煤块燃烧的噼啪声。

阿尔德里克拿起那束灰蛇草。暗紫色的叶片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油光，根须间的红色晶屑像凝固的血滴。他能感觉到——不是通过触摸，而是通过某种战士的本能——这植物中蕴藏着的、与涌泉林腐化同源的恶意。

“试炼结束后，带更多的样本回来。”他对奥里克说，“但现在，我们只专注一件事:如何在三天后的黎明，让我活着走出那片洼地。”

布兰恩抓起最终确定的设计图。“那就开始吧。卡尔，去仓库取三号合金钢锭。格伦德尔，震鸣片的频率计算出来了吗？我要具体数值。”

传统矮人工匠将黑板转向众人。上面写着一串复杂的数字和波形图。“理论共振频率在这里。但实际制作时，每个震鸣片的厚度误差不能超过头发丝的三分之一。”

“那就做到。”布兰恩已经开始生火，“阿尔德里克，你留在这里。护甲需要根据你的体型做最后调整，而且……”他顿了顿，“冲击模块的最终测试，需要你亲自挥锤。”

接下来工坊炉火没有停熄。布兰恩和格伦德尔罕见地没有争吵，两人分工明确——布兰恩负责核心的震鸣撞针和附魔回路，格伦德尔则带领学徒制作护甲部件和调整战锤的配重。

阿尔德里克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工坊里。他穿着半成品的护甲进行适应性训练，测试不同姿势下护甲关节的灵活性。他反复挥动加重版的训练锤，模拟加装撞针模块后的重心变化。每一次挥击，他都在脑海中预演与岩蝎首领的战斗——地形的限制，高温的影响，以及那只生物可能做出的每一个反应。

黄昏，所有的准备工作进入最后阶段。

战锤“破障者”平放在工作台上，锤头两侧各加装了三根暗银色的撞针。撞针平时收束在凹槽内，按下握柄底部的机关时会瞬间弹出，尖端闪着淬火后的寒光。布兰恩正在做最后的检查，用放大镜观察每一个连接处的缝隙。

“撞针弹出后，你有三次攻击机会。”矮人头也不抬地说，“三次之后，内部机括会过热锁死，必须回工坊拆卸清理。所以，要么三次内解决战斗，要么……”他没有说下去。

“要么就用回普通战锤。”阿尔德里克接道。

全套护甲挂在人形支架上。暗褐色的硬化皮革表面用矿物涂料做了哑光处理，关键部位镶嵌着经过退火处理的钢片。头盔是全封闭式，只留一道狭窄的观察缝和布满细孔的呼吸区。雷恩正在检查护甲的关节连接处，确保不会在激烈战斗中突然卡死。

“地热洼地的地面很黏。”雷恩提醒道，“矿物沉积物遇热会软化。注意脚下，移动时脚步要轻但坚定，陷进去就完了。”

奥里克带来了的情报更新:“碎岩者今天黎明准时出现在洼地。它在中央最大的蒸汽喷口旁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用螯钳敲击地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兽人战狼不敢靠近，但通过震动判断，它的甲壳在高温下硬度会达到峰值。”

“黎明时分，正是它最强的时候。”阿尔德里克说。

“也是地温最高，地面最软的时候。”布兰恩补充道，“双重不利条件。”

阿尔德里克走到工坊窗前。外面，荒石镇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炊烟从烟囱升起，结束一天劳作的人们陆续回家，孩子们在街上追逐嬉闹。远处，新建的围墙在暮色中投下坚实的影子。

他想起德索莱特私下对他说过的话。“荒石镇不仅需要生存，更需要证明——证明我们选择的道路值得被尊重，值得被接纳。”

明天，他将独自走进那片被混沌污染的土地，面对一只被改造的怪物。不是为了荣耀，甚至不单单是为了结盟。而是为了向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眼睛证明:人类的意志，可以击碎最坚硬的甲壳；人类的勇气，可以在最恶劣的环境中开辟道路。

他转过身，看向工坊里的众人——矮人、精灵、北地人，还有那些在荒石镇找到归宿的人类。

“黎明出发。”阿尔德里克·斯通说，他的声音像岩石相互摩擦，“我会带着胜利回来。”

工坊外，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地平线。

黑夜降临，而试炼的黎明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