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24章 生死之间

狂喜的浪潮尚未平息，那声突兀的碎裂声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的欢呼。

“哗啦——！”

洞口上方，一块原本依靠周边岩石支撑着的、足有磨盘大小的岩块，连同无数碎石泥沙，轰然塌落！烟尘猛地腾起，伴随着惊恐的尖叫。

“小心！”

“塌了！快退！”

距离洞口最近的是那个名叫芬恩的年轻人——正是之前第一个跑回镇子报告地精袭击的少年。他反应稍慢半步，半个身子还在洞口附近，试图更清楚地感受那清凉的水汽。崩塌的岩石和泥土瞬间将他吞没，只留下一只徒劳伸向外面、很快也被掩埋的手，和一声被泥土闷住的短促惊叫。

工地瞬间大乱，人们惊恐地向后倒退，推搡着，叫喊着，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浇灭，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芬恩！芬恩被埋住了！”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德索莱特离洞口尚有几步距离，在岩块塌落的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思考自身安危，他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逆着后退的人流，猛地冲向那片尚未完全停止滚落的坍塌区。

“别过来！都退后！”他朝身后混乱的人群怒吼，自己却毫不犹豫地用手扒开还在滑落的较小石块，扑到掩埋了芬恩的那堆废墟前。

烟尘弥漫，几乎让人窒息。德索莱特能看到芬恩那只被埋住的手无力地蜷曲着。他疯狂地用双手挖掘，指甲瞬间翻起，鲜血混着泥土，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坚持住，芬恩！”他一边挖一边低吼。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另一块更大的、只是被几处支点勉强卡住的悬空岩石，因为失去了下方的支撑，开始松动，摇摇欲坠！碎石和泥土如同雨点般从缝隙中落下。

“大人！快出来！上面要塌了！”“大个儿”汤姆在安全距离外焦急地大喊，脸色惨白。

德索莱特抬头看了一眼，那巨大的阴影仿佛死神的镰刀。但他没有后退。芬恩微弱的呻吟从泥土下传来，像一根线紧紧拽住了他的心脏。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脊背，死死抵住了那块即将坠落的巨岩下方一个相对稳固的支撑点！他双膝微屈，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水和尘土滚滚而下。那巨大的重量压得他几乎瞬间就要跪倒，但他咬碎了牙关，硬生生挺住了！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下方被掩埋的芬恩，撑起了一小片岌岌可危的生存空间。

更多的碎石砸在他的头上、肩上，但他纹丝不动，如同钉死在原地。在他拼死握住剑柄、对抗着千钧重压的那一刻，他背后“开拓者”长剑剑格处那枚空白魔晶，骤然亮起一道短暂却异常清晰的乳白色光辉！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坚定意味。一股并非源于肌肉，而是源于某种更深层意志的力量，如同暖流般瞬间注入他近乎崩溃的身体，让他即将弯曲的膝盖重新挺直，让他颤抖的手臂稳定下来。

这异象一闪而逝，无人察觉。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在硬撑。

“阿尔德里克！”德索莱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变形。

不需要更多言语。

一直紧盯着局势的阿尔德里克动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后退，而是在德索莱特冲上去的同时，就已经判断好了位置和角度。此刻，他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战场工兵，沉稳而迅捷地避开还在滑落的区域，几个大步就冲到坍塌处。

他没有去帮德索莱特支撑那块巨岩——那无异于两人一起送死。他的目标是救人。

他丢弃了碍事的战锤，那双开山裂石的巨手，此刻却如同最精密的工具。他无视那些划破皮肤的尖锐碎石，精准而快速地扒开掩埋着芬恩的泥土和较小石块。他的动作效率极高，每一把泥土的清除都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触动不稳定的结构。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

德索莱特感觉自己的脊柱仿佛要在重压下寸寸断裂，意识开始模糊，只有那魔晶传来的微弱暖意和拯救生命的信念支撑着他。

终于，阿尔德里克扒开了最后一块压在芬恩胸口的石头，看到了少年苍白惊恐、沾满泥土的脸。他一把抓住芬恩的胳膊，低吼一声，如同拔萝卜般，将他从泥土中猛地拽了出来！

“走！”阿尔德里克夹着几乎虚脱的芬恩，毫不恋战，迅速向后撤退。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德索莱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侧面翻滚而出。

“轰隆！”

那块巨大的岩石彻底失去了支撑，带着无数碎石，轰然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激起漫天烟尘，将那个刚刚打出的小小窟窿再次掩埋了大半。

德索莱特瘫倒在几步外的泥土里，剧烈地咳嗽着，浑身如同散架，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颤抖，鲜血从崩裂的虎口和翻开的指甲处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阿尔德里克将芬恩交给冲上来的镇民，转身走到德索莱特身边，沉默地伸出手。

德索莱特看着那只布满老茧和新鲜刮痕的大手，又抬头看向阿尔德里克那双不再完全死寂、而是带着某种复杂深沉光芒的眼睛。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在阿尔德里克强大的力量下，勉强站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一种超越了言语的、基于生死考验的信任与认同，在这一刻悄然建立。

劫后余生的芬恩在众人的照料下咳出呛入的泥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人们围拢过来，看着几乎虚脱、浑身是伤的德索莱特，看着沉默矗立的阿尔德里克，看着被掩埋大半却依旧顽强渗出丝丝水汽的洞口，心中百感交集。希望与绝望，生命与死亡，在这一方小小的工地上，上演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德索莱特喘息稍定，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坍塌的废墟，投向那依旧在不断渗出清凉水汽的缝隙。岩层之后，确实是水源，但要获取它，代价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巨大和危险。这场生死救援，如同一把重锤，敲打着每个人的灵魂，也让某些潜藏的意志，变得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