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18章 军队新铸

晨雾尚未完全消散，荒石镇东侧的简易训练场上已响起沉闷的击打声和粗重的喘息。

阿尔德里克·斯通站在场边，背着他的塔盾“不屈壁垒·山岳”，沉默地观察着。二十名民兵正在进行对抗练习，木制武器相交的噼啪声在冷空气中格外清晰。这些大多是经历过魔潮防御战的老兵，动作有力，配合也有基本章法，但阿尔德里克的眉头却始终紧锁。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训练，回到那个混乱的夜晚——结界内外魔力狂啸，岩石傀儡如潮水般涌来，而更致命的是无形无质的精神侵蚀。他亲眼看到，一个平时勇敢的年轻民兵突然丢下武器，抱头尖叫着“它们在我脑子里爬”；看到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幻觉中把战友当成怪物，差点酿成惨剧。最终守住阵线的，不是更锋利的刀剑，也不是更坚固的盔甲，而是极少数人——包括他自己——在绝境中迸发的、近乎本能的守护意志，以及那面吸收了地脉之力与集体信念而进化的盾牌。

纯粹的武力和纪律，在超越常规的威胁面前，存在致命的短板。

训练告一段落，民兵们浑身冒汗，拄着武器休息。阿尔德里克走上前，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

“魔潮之夜，你们很多人表现得像真正的战士。”阿尔德里克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我们也付出了代价。有些代价是刀剑造成的，有些代价……来自我们无法格挡的东西。”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手掌上有一道已经愈合但仍显狰狞的疤痕。“这道伤口，是在推开一个被幻觉控制的兄弟时，被他自己的匕首划的。他事后甚至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场上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所以，从今天开始，训练内容调整。”阿尔德里克转身，指向旁边刚刚立起的一排新设施：几个用绳索吊在半空、不断无规律晃动的沉重沙袋；一片撒满滑腻淤泥和碎石的崎岖地面；还有几个用木架支撑、蒙着厚布、看不见内部情况的“黑箱”。

“快速反应训练。”阿尔德里克解释道，“敌人不会等你列好阵型。突发情况，混乱地形，视线受阻，这些将成为常态。你们需要练就的是在不适、不便、不可预测的环境下，依然能保持基本作战效能，并第一时间支援关键位置的能力。”

“大个儿”汤姆举手发问“圣盾大人，那……那些‘脑子里的东西’怎么办？我们怎么练那个？”

阿尔德里克看着他，缓缓道：“这正是第二项改革。我们正在开发新的装备和训练方法，来增强意志的抗性。但这需要时间。在那之前，第三项训练：心理韧性。”

他走到那个“黑箱”前，掀开厚布一角，里面是不断闪烁、变化颜色的简易魔光石，以及几个正在发出刺耳、不规律噪音的简陋发声器——这是布兰恩·火砧应要求临时拼凑的玩意儿。“进入这里，在规定时间内保持专注，完成指定的简单任务，比如数清特定颜色闪光的次数。这能锻炼你们在干扰下的注意力集中能力。以后，伊索尔德女士和塞莱斯特修女可能会提供更……专业的辅助手段。”

民兵们面面相觑，有些茫然，但也有些跃跃欲试。

当天下午，在政务厅的军事会议上，阿尔德里克向德索莱特·卡斯尔和埃莉诺·晨星正式提交了一份羊皮纸报告，上面是他深思熟虑后的《荒石镇防御力量改革方案》。

报告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编制改革：建议从现有民兵中遴选最精锐、最坚定者，组建一支三十人规模的专职“快速反应部队”。这支部队享有更好的装备和训练资源，但承担最危险、最紧急的作战和救援任务，并作为未来军事体系的种子和教官。

第二部分，防御体系重构：主张放弃单纯堆砌物理防御的思路，转而构建“复合防御体系”。具体包括：基于“曙光结界”经验，在关键设施和区域预置模块化的防御结界节点；开发融合基础魔法防护（如伊索尔德提供的简易符文）、魔导技术（如布兰恩的预警和干扰装置）以及核心成员信念之力的多层次防御手段；加强不同防御单元之间的信息联通和协同。

第三部分，士兵素质扩展：明确提出，未来的士兵不仅需要强健的体魄和战斗技能，还必须具备应对超自然威胁的心理抗性和基础辨识能力。这需要将特定的精神训练和基础知识教育纳入常规训练大纲。

“最关键也最困难的是第二部分的最后一点——信念之力的融合与应用。”阿尔德里克指着报告中的一段，“魔潮之夜已经证明，德索莱特领主您的‘信念’能够稳定结界，我的‘守护’意志能与地脉共鸣。这是一种宝贵但难以量化的力量。我在想，能否将这种力量，有限地‘分享’给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士兵？”

德索莱特沉吟着：“我的力量……连我自己都还未完全理解其本质。它似乎与我的意志和决心直接相关，在极端情况下才会显现。如何‘分享’？”

“这就是需要布兰恩大师和伊索尔德女士协助的地方了。”阿尔德里克看向坐在一旁的矮人工程师和赤痕精灵，“基于结界共鸣的原理，能否制造一种小型的、个人佩戴的‘信念共鸣器’？它本身不具备力量，但可以作为媒介，在关键时刻，短暂地连接佩戴者与……与您建立的某种信念网络，从而增强佩戴者的意志抗性，或者获得极短暂的防护加成？”

布兰恩·火砧一听来了精神，立刻掏出炭笔和小本子：“共鸣器？有意思！就像把领主大人当成一个大型的、稳定的信念源，然后通过这些小型装置像天线一样接收和放大特定频段的‘信号’？理论上有可行性，但难点太多了！怎么确保稳定性？怎么防止干扰？怎么控制输出功率不过载？还有，这玩意儿肯定极度依赖领主大人您自身的状态和距离！您要是倒了或者离得太远，网络就断了！”

伊索尔德·路尔冷静地补充：“还有适配性问题。每个人的精神波动不同，对信念力量的接纳程度也不同。强行连接可能导致排斥反应，甚至精神损伤。这需要严格的筛选和适配测试。而且，如布兰恩大师所说，体系核心高度依赖极少数个体，这是巨大的脆弱性。”

阿尔德里克点头：“我明白。所以，这无法作为普适性装备。我的设想是，只为计划组建的‘快速反应部队’中的核心小队——暂定名‘信念卫士’——配备，并且严格限制使用条件和时长。这更像是一张在绝境中才能动用的底牌，而不是常规武器。”

德索莱特思考良久，最终缓缓点头。“可以尝试。布兰恩大师，伊索尔德女士，请你们合作进行可行性研究和原型开发，所需资源由政务厅协调。阿尔德里克，开始‘快速反应部队’和‘信念卫士’的选拔与基础训练。记住，宁缺毋滥。”

接下来的几天，阿尔德里克投入了全部精力。

快速反应部队的选拔公开进行，标准严苛：除了身体素质、战斗技能和纪律性，还增加了心理测试——在突发巨响、强光闪烁等干扰下完成指令的稳定性，以及在模拟压力情境下的决策能力。最终，三十人名单确定，其中就包括“大个儿”汤姆和另外几名在魔潮之夜表现突出的老兵。

而“信念卫士”的选拔则更为隐秘和严格。阿尔德里克亲自与每一位候选者进行长时间谈话，内容不仅涉及战斗经历，更深入到他们对“守护”的理解、对荒石镇的归属感、在极端压力下的内心体验。他甚至请求塞莱斯特·晨曦协助，用她那种基于生命感知的敏锐直觉，评估候选者精神状态的稳定性和内在韧性。

最终，只有五个人通过了这重重筛选。他们被单独召集到训练场后的一个安静角落。

阿尔德里克看着这五张同样坚毅但气质各异的脸。“你们被选中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们最能打。”他沉声说，“而是因为，在你们内心深处，有某种比个人安危更重要的东西。可能是家人，可能是同伴，可能是这片土地代表的希望。‘信念卫士’未来的职责，是在最黑暗的时刻，成为其他人可以依靠的支点，成为混乱中不灭的灯塔。这意味着你们将承受比常人更大的压力和风险，甚至可能面对无法用刀剑对抗的敌人。现在，最后一次问你们：是否自愿接受这份职责，并服从与之相关的一切训练和纪律？”

五个人，没有任何犹豫，齐声回答：“自愿！”

阿尔德里克缓缓点头。“那么，从明天开始，你们将接受不一样的训练。第一阶段，不是学习如何攻击，而是学习如何在恐惧、混乱和侵蚀中，牢牢守住自己内心的‘原点’。这将是你们未来可能佩戴的‘信念共鸣器’能够生效的基础。”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政务厅的方向。在那里，布兰恩·火砧和伊索尔德·路尔应该已经开始争论共鸣器的设计原理；而德索莱特·卡斯尔，则在处理无尽的重建事务之余，需要开始有意识地探索和梳理自身那特殊的信念之力，为那个尚在图纸上的“网络”奠定基石。

新的盾牌正在铸造。它不再仅仅是钢铁与木材，更融入了意志、知识与技术的微光。这面盾牌注定无法庇护所有人，但它将为这个在废墟上重生的城镇，守护住那最核心、最不容有失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