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85章 符文与齿轮

布兰恩·火砧的工坊永远弥漫着金属、油脂与炭火的味道，此刻又增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臭氧与古老羊皮纸混合的奇异气息。巨大的蒸汽动力锤静静地矗立在角落，如同沉睡的钢铁巨人，而工坊中央最大的工作台上，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零件、图纸，以及几块散发着不稳定绯红光芒的火纹晶矿石。

伊索尔德·路尔站在工作台旁，姿态依旧带着精灵的疏离感，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过工坊内的每一处细节，从墙上挂着的复杂齿轮组到角落那个锁着未知金属碎片的铁柜。她对这里充满原始力量与精密构思的环境感到一种陌生的兴趣。

“好了，精灵女士，”布兰恩·火砧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拍了拍身边一个连接着管道和仪表的、发出低沉嗡鸣的黄铜装置，“这是‘初级能量萃取器’，利用蒸汽压力和安全阀，能从火纹晶里把那躁动不安的能量抽出来一点，勉强能用。但效率低下，而且极不稳定，就像试图用漏勺舀起沸水！”他的语气带着对现有技术不足的懊恼，也隐含着一丝炫耀，毕竟这是荒石镇目前能量技术的核心。

他又指向旁边一个结构复杂、嵌着一小块火纹晶的金属基座，几根导线连接着一个小型齿轮组。“看，我把提取的能量导出来，想驱动这组齿轮。看到了吗？时快时慢，还会突然卡死！这该死的混沌魔力根本不听使唤！”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齿轮组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停了下来，冒出一缕青烟。

伊索尔德·路尔微微蹙眉，她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在空中虚划，带起极其微弱的魔力流光。“蛮力的抽取，无序的引导。能量，尤其是混沌属性的能量，并非野兽，只需鞭打驱策。它更像是河流，需要引导，需要河床与堤坝。”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山涧流水，“在我们的知识体系中，符文便是堤坝，是引导能量的精密图案。不同的结构，对应不同的效果——聚集、束缚、转化、释放。”

她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小块打磨光滑的暗色石板，上面已经用某种银色的颜料刻画了一个结构相对简单、线条流畅的环形符文。“这是一个基础的‘导能符文’，旨在平顺能量的流动，而非强行压制。它本身不产生能量，但可以塑造能量的形态。”

布兰恩·火砧凑上前，浓密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仔细端详着那个符文。“花里胡哨的线条？就凭这个，能让那该死的能量听话？”他语气里充满了矮人对非实体造物的本能怀疑。

“理解是应用的前提，火砧大师。”伊索尔德·路尔不卑不亢地回应，“您的蒸汽力量提供了基础与动力，而符文提供了控制与形态。二者并非对立，而是互补。”

“互补？那就试试看！”布兰恩是个行动派，他立刻抓起一块较小的、品质一般的火纹晶，又翻找出一块平整的薄钢片。“来，把你的‘河床’画在这上面，我们把它接到萃取器后面看看！”

合作在争论与试探中开始。伊索尔德·路尔要求几种特定的矿物粉末来调制绘制符文的媒介，布兰恩嘟囔着“麻烦”，但还是从他那五花八门的材料柜里翻找了出来。精灵以指尖蘸取混合好的粉末悬浮液，在钢片上小心翼翼地绘制起来，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布兰恩则在一旁紧盯着，不时提出质疑：“这条线为什么是弧形的？不能直接连过去吗？”“这个节点的结构太脆弱了，能量一冲就散！”

“能量遵循的是魔网的律动，而非您锻造锤下的直线，大师。”伊索尔德·路尔头也不抬地回答，“强行改变其自然路径，只会导致更剧烈的反抗。”

绘制完成，一个微缩版的、线条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导能符文呈现在钢片上。他们将其小心地连接到改进后的能量萃取器输出端，另一端依然连接着那组小型齿轮。

第一次启动。蒸汽活塞推动，萃取器嗡鸣，火纹晶亮起。然而，符文银光只是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便骤然熄灭，连接齿轮的传动杆剧烈抖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咔”的一声，某个连接销断裂了。

“看吧！我就说太脆弱！”布兰恩嚷嚷道。

“是能量的瞬间峰值过高，超出了符文当前结构的承载极限。需要调整输入功率，或者优化符文的能量缓冲结构。”伊索尔德·路尔冷静地分析，开始调制新的粉末。

第二次尝试。他们调整了蒸汽压力，伊索尔德·路尔也微调了符文的几个关键节点。这一次，符文稳定地亮起了近十秒，齿轮组开始缓慢但均匀地转动。布兰恩眼中刚露出喜色，那符文却突然过载，银光炸裂成一团刺眼的白芒，伴随着一声不大的爆响，钢片上的符文被烧灼得焦黑，连带旁边几个小零件也被炸飞。

“该死的！”布兰恩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黑灰，心疼地看着损坏的零件。

“缓冲结构依旧不足，而且两种能量……蒸汽的机械能与魔力的混沌能，在转换接口处产生了我们没有预料到的干涉。”伊索尔德·路尔喘息了一下，连续绘制精细符文对她也是消耗，“需要引入一个更柔和的过渡层，或许可以尝试利用火纹晶本身作为基板，而不是外接金属。”

第三次尝试。布兰恩挑选了一块形状规整、内部瑕疵较少的火纹晶，亲自用他精湛的技艺将其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伊索尔德·路尔则屏息凝神，用重新调制的、加入了微量导魔金属粉末的媒介，直接在这块活性的火纹晶表面绘制导能符文。这一次，符文的线条不再是银色，而是带着一丝与火纹晶内核相呼应的微红。

连接，启动。蒸汽嗡鸣再次响起。火纹晶内部的绯红能量被抽取出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狂暴四溢，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渠道约束，流经那泛着微红的导能符文。符文稳定地亮了起来，光芒柔和而持续。能量被平稳地输送到传动杆，驱动着那组小型齿轮。

齿轮开始转动。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变得流畅、均匀，发出稳定而轻快的“咔哒”声。不再是之前那种时断时续、挣扎前行的模样，而是充满了某种新生的、和谐的力量感。

工坊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布兰恩·火砧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看着那稳定运转的齿轮组，仿佛看到了神迹。伊索尔德·路尔也轻轻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成了……他娘的真成了……”布兰恩喃喃自语，他伸出粗壮的手指，似乎想触摸那稳定输出的能量流，又在半途停住，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看这转速！看这稳定性！这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抽取……这是一个……一个‘核心’！对！魔能核心！原型机！”

他猛地转向伊索尔德·路尔，脸上洋溢着狂喜和前所未有的尊重：“精灵女士！伊索尔德！你看到了吗？符文与齿轮！魔法与蒸汽！它们真的可以一起工作！”

伊索尔德·路尔看着矮人工程师那毫不掩饰的兴奋，嘴角也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只是一个开始，火砧大师。能量导流的效率还可以提升，符文的承载能力需要进一步强化，如何与更大规模的机械结合……”

“我知道！我知道！”布兰恩激动地搓着手，已经在工作台上翻找更大的火纹晶和设计图纸，“我们可以造出能驱动整个工坊的大家伙！可以给矿洞提供稳定的照明和通风！甚至可以……老天！”

就在布兰恩·火砧沉浸在对未来的宏伟蓝图时，工坊的门被敲响了。一名年轻的民兵学徒站在门口，脸色有些不安。

“布兰恩大师，埃莉诺女士让我来通知您……镇里，镇里好像出问题了。好几个矿工和他们的孩子病倒了，发着高烧，浑身骨头疼得厉害，医生们也束手无策……”

工坊内，刚刚诞生的、稳定运转的齿轮组发出的“咔哒”声，似乎也无法完全驱散这突如其来的、笼罩在荒石镇上空的新的阴霾。魔潮带来的，显然不仅仅是看得见的裂隙与异变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