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84章 银月之影与赤痕之道

德索莱特·卡斯尔的办公室相较于政务所的其他房间，陈设简单得近乎朴素。一张厚重的木桌，几把椅子，一个存放文件和地图的柜子，以及墙壁上悬挂的、描绘着荒石镇及周边区域的地图，便是全部。唯一的装饰是窗台上的一盆耐旱的棘刺草，显示出主人务实而不尚浮华的个性。此刻，午后偏斜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粗糙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伊索尔德·路尔被引领进来时，姿态依旧保持着一种精灵特有的优雅，尽管风尘之色未褪。她左手包裹着干净的布条，行动间并无大碍。她的目光快速而敏锐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站起身以示迎接的德索莱特·卡斯尔身上。

“伊索尔德女士，请坐。”德索莱特·卡斯尔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语气平和，“感谢您之前在农田区的及时援手。”

伊索尔德·路尔微微颔首，依言坐下，动作流畅而克制。“卡斯尔领主。我只是做了必要之事。那道裂隙若放任不管，混沌魔力的污染会像瘟疫般扩散。”

“我们称它为‘魔潮’，”德索莱特说道，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据古老的记载和近期的异象，这似乎是周期性的全球事件。您似乎对此有独特的见解？”

伊索尔德·路尔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座椅的木质扶手，仿佛在感受其纹理。“魔潮……一个贴切却过于简化的称谓。”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在光线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澈，“它并非无源之水。其根源，与双月的运行，尤其是赤月‘厄里斯’那混沌的轨迹息息相关。当厄里斯过于靠近，其引力与本身蕴含的混沌本质，会剧烈搅动世界的魔网，如同向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回忆某些不愉快的知识。“但这只是表象，或者说，是诱因。真正的问题在于……根基已然受损。您脚下这片土地，乃至整个世界的魔网之下，埋藏着上一个纪元，艾恩尼亚文明试图掌控世界法则而建造的‘谐律网络’的残骸。那场灾难性的大撕裂并未让它完全停止，只是陷入了混乱的休眠。厄里斯的靠近，如同一次次不稳定的电击，刺激着这些遍布世界的、支离破碎的神经末梢，导致魔力以无序、狂暴的方式泄漏、淤积，形成您所见的裂隙，引发各种异变。”

德索莱特·卡斯尔静静地听着，内心震撼。伊索尔德·路尔的分析，将零散的异象和古老的传说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更为宏大而危险的背景。上古文明的遗产，竟是当前危机的根源之一。

“您对艾恩尼亚的了解似乎很深。”德索莱特试探性地问道。

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伊索尔德·路尔的脸庞，像是厌恶，又夹杂着无奈。“我的某些同胞……赤痕精灵，他们对那个失落纪元的力量有着近乎病态的痴迷。他们认为，彻底拥抱并掌控赤月厄里斯带来的混沌魔力，是重现艾恩尼亚荣光，乃至超越它的捷径。”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感，“我曾在他们的城市待过，目睹过那些危险而扭曲的尝试。那并非正道，最终只会导向毁灭与疯狂。我离开，正是为了追寻更为稳定、更为纯粹的魔法之道。”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沉了些许，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远方。“我信仰的是银月艾瑟尔，是魔法女神露娜芮丝。她代表着秩序、逻辑与精密的魔法艺术。那才是魔法应有的形态，如同月光般清冷、准确、恒久。”她抬起自己包裹着布条的左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然而，我生长于赤痕之中，我所学、我所精通的，是血脉中流淌的、更为直接也更为危险的赤月魔法。用它来封印混沌裂隙，如同以毒攻毒，虽有效，却难免引人侧目。”

这番坦诚的表白，让德索莱特·卡斯尔对眼前这位精灵有了更深的理解。她并非赤痕精灵主流中的一员，而是一个背离了同胞道路、内心充满矛盾与追寻的异类。她的力量源自混沌，内心却向往秩序。

“力量本身并无绝对的正邪，关键在于使用它的意志与目的。”德索莱特缓缓说道，“您用被视为‘堕落’的力量，阻止了混沌的蔓延，保护了生命。在我看来，这比空谈信仰更有意义。”

伊索尔德·路尔有些意外地看了德索莱特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位人类领主会说出这样的话。

德索莱特趁势提出了邀请：“荒石镇正面临魔潮的严峻考验，我们缺乏应对魔法层面威胁的专业知识。我正式邀请您，以临时魔法顾问的身份加入我们，主要负责研究、监测和应对魔潮引发的魔法异常。我们会为您提供必要的研究条件和安全保障。”

伊索尔德·路尔没有立刻答应，她沉吟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可以接受。但我需要基本的研究自由，不能因我的魔法来源而受到无端干涉或歧视。我的方法可能不合常规，但只要目标是控制混沌、稳定环境，我希望得到信任。”

“可以。”德索莱特点头，“我们会给予您基于成果的信任。同时，我也希望您能与我们的工程师，布兰恩·火砧协作。他正在尝试将魔力应用于工程技术，您的知识或许能为他打开新的思路。当然，您的安全和他人的安全，是合作的底线。”

“布兰恩·火砧……那个矮人？”伊索尔德·路尔回想起在工坊外感受到的那股蓬勃的、专注于创造的能量波动，以及对方对自己符文的浓厚兴趣，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他愿意接受不同的思路。与纯粹的技术结合，或许确实能找到一条不同的路。”

一场各取所需，也各自承担风险的临时同盟，就在这间朴素的办公室里初步达成。德索莱特·卡斯尔赌上的是荒石镇对未知力量的接纳能力，而伊索尔德·路尔赌上的，则是她背离同胞后所追寻的那个“稳定魔法环境”的可能性，以及内心深处对回归银月正统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当伊索尔德·路尔离开办公室后，德索莱特独自站了片刻。他意识到，他们不仅引入了一位魔法顾问，更可能揭开了一个关于世界本质的、危险而巨大的秘密。艾恩尼亚的遗产，谐律网络的残骸……这些词汇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而与那位性格执拗、思维天马行空的矮人工匠的合作，又将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或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