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74章 黑云压城

阿尔德里克昨夜感知到的那丝不祥震动，在黎明时分化作了地平线上的一道不断扩张、翻滚的暗色烟尘。了望塔上，哨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如同利刃刺穿了荒石镇最后一丝侥幸。

“敌军——来袭！”

警钟长鸣！低沉而急促的钟声瞬间传遍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早已准备多时的人们，并未陷入混乱，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奔向自己的岗位。街道上，最后的非战斗人员在家人的注视下，沉默而迅速地撤向预定的避难所或地下掩体。后勤队伍将最后一批箭矢和滚木运上城墙。工坊区的蒸汽核心发出更加沉闷的咆哮，仿佛巨兽在战前的低吼。

德索莱特、阿尔德里克、埃莉诺和布兰恩几乎同时登上了正门上方的城墙主楼。晨光熹微，映照着他们凝重而坚定的面庞。

远方，那片烟尘越来越近，逐渐显露出其下森然的阵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霍姆男爵的私兵，约莫三百人，衣甲不算特别精良，但阵型还算齐整，高举着那面令人憎恶的秃鹫旗帜，步伐沉重，带着一股地主武装特有的蛮横气势。他们簇拥着几辆粗糙的、需要人力推动的木质攻城槌和数十架长梯。

然而，真正让墙头气氛瞬间凝固的，是紧随其后的部队。

约两百名佣兵，穿着统一的、染成暗红色的镶钉皮甲，如同移动的血痂。他们行动间带着一种职业军人才有的、收敛的杀气和默契。武器五花八门但保养精良，从厚重的双手斧到带倒钩的长矛，无不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们沉默地行进，只有装备摩擦发出的细碎金属声，比男爵私兵的喧嚣更令人心悸。这便是“血隼”。

而在这支混合军队的中后方，几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三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骑在瘦骨嶙峋、眼冒幽光的战马上，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即使隔着如此距离，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寒意也似乎跨越空间蔓延开来，让一些感知敏锐的民兵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他们手中或握着骨杖，或悬浮着散发不祥光芒的水晶，正是埃莉诺通过秘密渠道确认存在的黑暗术士。

“人数接近五百。”阿尔德里克的声音低沉，快速评估着，“男爵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但‘血隼’是块硬骨头。还有那些穿黑袍的……”他眉头紧锁，术士的存在是最大的变数。

“他们果然来了。”德索莱特目光锐利地扫过敌军阵容，最后定格在那几个黑袍术士身上，“看来卡斯尔家族和男爵，是铁了心要碾碎我们。”他手按在“开拓者”的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神色依旧沉稳。

埃莉诺站在稍后位置，手中拿着炭笔和记事板，飞速记录着敌军的构成、大致数量和装备特点。她没有说话，但微微抿紧的嘴唇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注意到敌军中并没有携带大型、复杂的攻城塔或投石机，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意味着他们很可能采取更直接、也更残酷的蚁附攻城战术。

布兰恩则扒着垛口，探出半个身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几个黑袍术士，嘴里嘟囔着：“就是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隔着这么远都让人觉得不舒服！他们要是敢对我的宝贝机器动手脚……”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腰带上的、一把经过改造、既能当锤子又能喷射高压蒸汽的多用途工具。

敌军在距离镇墙约五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整队。庞大的阵容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如同黑云压顶，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男爵的旗帜在晨风中无力地飘动，佣兵们冰冷的目光扫视着荒石镇的防御工事，评估着弱点。那三名黑袍术士则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手中不祥的法器微微发光，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墙头上，民兵们屏住了呼吸。能看到不少人脸上失去了血色，紧握着武器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罗伊咽了口唾沫，感觉手心全是冷汗。敌人的数量和质量，远超他们的想象。

就在这时，阿尔德里克向前一步，他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垛口前，面对着墙下黑压压的敌军，也面对着身后所有紧张的守军。他没有回头，声音如同磐石般稳定，清晰地传开：

“都看到了？敌人很多，很凶。”他的话语简单直接，“但别忘了昨天我说的话！看看你们脚下，这是我们亲手建的墙！看看你们身后，是我们的家！他们想过来，就得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猛地抽出“破障者”战锤，重重顿在垛口的石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战鼓敲响。

“稳住阵脚！记住你们的职责！长矛手，握紧你们的矛！弓弩手，看准我的旗号！所有人，相信你身边的兄弟！”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荒石镇——！”

“——巍然屹立！”墙头上，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充满力量的回应，最初的恐惧似乎被这怒吼驱散了几分。

德索莱特看着阿尔德里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转向埃莉诺和布兰恩，低声道：“埃莉诺，后勤和伤员转运就交给你了。布兰恩，你的‘大家伙’和‘耳朵’，是关键。”

埃莉诺郑重点头，收起记事板，转身快步走下城墙，前往政务所协调全局。布兰恩则用力拍了拍胸口，也急匆匆地跑向他的工坊，去确保蒸汽爆裂弩和地听器网络处于最佳状态。

城上城下，陷入了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只有战马的喷鼻声、金属的轻微碰撞声，以及那无形却愈发浓重的杀意，在荒原与城墙之间弥漫。荒石镇，这座由流亡者建立的家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礁，迎来了它诞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战争的序幕，已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