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工坊区日夜不息的轰鸣似乎也刻意压低了声响。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压在每个人心头。了望塔上的哨兵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地平线。阿尔德里克加派了巡逻队,民兵们检查着武器和盔甲,动作比往日更加沉默、迅捷。就连市集上的交易也带着几分心不在焉,人们交谈时,眼神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镇门的方向。
该来的,终究会来。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将城墙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远方响起了急促而嚣张的马蹄声。不是大军压境的雷鸣,而是少数骑兵疾驰特有的、带着示威意味的节奏。很快,几个黑点出现在地平线上,迅速放大,化作五名骑士,为首者高举着一面绣有霍姆男爵秃鹫徽记的旗帜,在干燥的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没有像上次税务官那样试图靠近,而是在一箭之地外勒住战马。为首的骑士,是一名穿着锃亮胸甲、神色倨傲的军官,他取下挂在马鞍旁的牛角号,鼓足力气吹响。
“呜——”
低沉而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划破天际,传遍了荒石镇的每一个角落。镇墙上的民兵瞬间握紧了长矛,阿尔德里克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出现在垛口后,目光冰冷地俯视着来使。
德索莱特、埃莉诺和布兰恩几乎同时登上了镇墙。德索莱特一身便于行动的简装,腰间挂着“开拓者”;埃莉诺依旧带着她的记录工具,神色冷静;布兰恩则刚从工坊赶来,胡子辫梢还沾着一点油污,眼神里混合着愤怒和对那些战马的机械性评估。
那名军官放下号角,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红色丝带系着的羊皮纸,将其高高举起,运足中气,用一种刻意拔高、充满轻蔑的语调向着墙头喊道:
“荒石镇的德索莱特·卡斯尔,及所有叛民听着!奉尊贵的霍姆男爵大人之命,传达最后通牒!”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镇民耳中。
“尔等盘踞边境,私建武装,擅开矿脉,使用禁忌技术,更兼袭击男爵税务官,抗拒王法,罪证确凿!男爵大人宽宏大量,给予尔等最后一次悔过机会!”
他展开羊皮纸,大声宣读,每一条指控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限尔等於明日日落之前,打开镇门,无条件投降!交出所有武器、铠甲、工坊设备及设计图、开采之全部矿产!交出主犯德索莱特·卡斯尔、矮人异端布兰恩·火砧及相关人等,听候男爵发落!”
“若尔等冥顽不灵,拒不遵从……”军官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男爵大人麾下雄师,及‘血隼’佣兵团,必将踏平荒石镇!届时,鸡犬不留,寸草不生!一切后果,由尔等自负!”
通牒宣读完毕,那军官傲慢地将羊皮纸卷起,似乎等待着墙头上传来恐惧的骚动或是绝望的哀求。
然而,他等来的是一片死寂。
墙上的民兵们,脸上的肌肉绷紧,眼神却更加坚定,握着武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镇内,透过门缝或矮墙关注着这一切的镇民们,虽然脸色苍白,却没有人哭喊或慌乱。他们经历过绝望,也亲手创造了希望,此刻,恐惧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愤怒与守护的决心——所取代。
德索莱特向前一步,走到了墙垛最显眼的位置。阳光照在他平静的脸上,也照亮了他腰间“开拓者”长剑剑格上那颗温润的空白魔晶。他没有看那名军官,而是目光扫过墙头上下的所有军民,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霍姆男爵的通牒,你们听到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要我们交出用汗水开垦的土地,交出用智慧点燃的熔炉,交出守护亲人的武器,更要我们交出……自己的尊严和自由。”
他顿了顿,让话语的力量沉淀。整个荒石镇鸦雀无声,只有风掠过旗帜和工坊隐约的蒸汽声。
“他们以为,凭借武力,凭借恐吓,就能让我们重新变回那群在尘土中等死的流亡者。”德索莱特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们错了!”
他猛地伸出手,指向那名信使,指向他手中那卷代表着压迫与旧秩序的羊皮纸。
“荒石镇,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践踏的泥潭!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我们的汗水;这里的每一缕炉火,都燃烧着我们的希望;这里的每一把武器,都凝聚着守护家园的意志!”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所有人,与无数道坚定的目光交汇。
“我们引来了清泉,我们建立了秩序,我们锻造了钢铁!我们在这里,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找到了为之奋斗的明天!”他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现在,有人想夺走这一切!想让我们重新跪下去!”
德索莱特猛地从身边一名民兵手中拿过一把制式手半剑,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他接过埃莉诺适时递上的那卷红色通牒,将其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告诉霍姆男爵——”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荒石镇上空,“也告诉所有觊觎此地的人——”
“唰!”
剑光一闪!那卷代表着最后通牒的羊皮纸,被锋利的剑刃从中精准地劈开,撕裂成两半!
德索莱特将残破的羊皮纸随手抛下城墙,碎片如同垂死的蝴蝶,飘落在尘埃里。他举起长剑,直指苍穹,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荒石镇——死战到底!”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回应!
“死战到底!”
“守护家园!”
阿尔德里克率先举起战锤怒吼,紧接着,所有墙头的民兵,所有能听到声音的镇民,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恐惧被彻底点燃,化作了同仇敌忾的熊熊烈焰!连老艾隆都在人群中用力顿了顿拐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名信使军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怒吼和意志吓得脸色发白,他胯下的战马也不安地倒退了几步。他色厉内荏地瞪了墙头一眼,撂下一句“你们会后悔的!”,便慌忙调转马头,带着随从,在一阵更加仓皇的马蹄声中,逃离了这片已然凝聚起钢铁意志的土地。
德索莱特站在墙头,望着信使远去的烟尘,胸膛微微起伏。他知道,退路已断,和平的最后幻象也已撕碎。接下来,唯有血与火的考验。
他转过身,看向身边的阿尔德里克、埃莉诺和布兰恩,眼神凝重而坚定。
“准备迎接风暴吧。”他沉声道,“是时候,敲响战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