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59章 繁荣的代价

荒石镇的繁荣如同工坊区日夜不息的炉火，灼热而耀眼。贡献度积分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小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狂奔。街道上，满载矿石与成品的改良马车往来不息；建筑工地，起重装置的巨臂在空中划出有力的弧线；工坊区内，轧机的轰鸣与锻炉的咆哮交织成一首钢铁的交响曲。

然而，在这片欣欣向荣的表象之下，暗流开始涌动。工业化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和财富，还有随之而来的、无法忽视的阵痛。

最先感受到不适的是那些并非直接参与工业生产的居民。老猎人艾隆拄着他那根磨得光滑的旧拐杖，站在自家门口，望着不远处工坊区那几根终日喷吐着黑灰色浓烟的烟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以往清晨能听到的清脆鸟鸣，如今大多被永不停歇的金属撞击声和蒸汽嘶鸣所淹没。空气中不再只有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而是常年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煤烟味，就连晾晒在外的衣物，也时常会落上一层细密的黑色尘粒。

“这鬼地方，连口清净气儿都喘不上了！”艾隆忍不住对着路过的邻居抱怨，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过往宁静岁月的怀念，“整天叮叮当当，吵得人头昏脑涨！那些黑烟，怕不是要把田里的庄稼都熏死！”

他的抱怨引起了一些同样习惯了过去节奏的老人们的共鸣。他们聚在“断斧”酒馆的角落里，喝着闷酒，低声诉说着对眼前剧变的不安与排斥。

而与他们对立的，是像“大个儿”汤姆这样在矿区或工坊找到位置的年轻人。汤姆如今是矿上的一个小工头，靠着勤劳和力气挣得了不少积分，脸上总是洋溢着满足和干劲。

“艾隆老爹，您这话就不对了！”汤姆听到抱怨，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酒馆的嘈杂，“没有这叮叮当当，哪来的新房子住？没有那些机器，我们拿什么去对付霍姆男爵？吵一点，脏一点，总比以前饿肚子、怕地精强！”

支持工业化的人们纷纷附和，他们认为眼前的些许不便，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必须付出的代价。酒馆里，原本和谐的氛围开始出现裂痕，守旧派与革新派之间，因为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差异，产生了无形的隔阂。

更严峻的问题接踵而至。工业化初期粗糙的生产条件，开始显露出其残酷的一面。矿区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岩层坍塌，尽管布兰恩改进了支撑结构，但仍有一名矿工被落石砸断了一条腿。镇子里懂得草药和包扎的人尽力救治，血是止住了，骨头也做了简单的固定，但那人痛苦的呻吟和高烧不退的状况，像一片阴云笼罩在矿区上空。没有精通治疗术的牧师，也没有专业的医师，荒石镇在医疗卫生方面的脆弱，在这场意外中暴露无遗。这是工业化以来的第一起严重工伤事件，给所有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敲响了警钟。

与此同时，贡献度积分制度在带来激励的同时，也开始初步显露其另一面。那些在矿区、工坊承担高风险、高强度工作的人，以及掌握了一定技术的工匠，获得的积分远高于在田间耕种或从事普通杂役的人。虽然基本的生存物资依旧按需分配，但用于兑换更好衣物、工具乃至未来住宅优先权的“超额积分”，已经开始在镇民之间划下了一道隐约的界限。贫富的初步分化，如同水面的油渍，虽然尚未明显，却已悄然扩散。

这些问题，如同不断敲打在埃莉诺·晨星心头的警钟。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小镇内部正在滋生的问题。政务所的灯光常常亮至深夜，她伏在案前，面前摊开着《秩序之章》，羽毛笔飞快地移动。

她并非要阻止工业化的进程，而是要为其套上秩序的缰绳，确保这匹狂奔的骏马不会践踏它本应守护的家园。她开始起草一系列新的法规：

《工坊区噪音与排污管理暂行规定》，要求工坊区设立隔离带，限定高强度噪音作业时间，并尝试建造初步的除尘装置，减少黑烟排放。

《矿区与工坊安全生产条例》，强制要求佩戴基本防护装备，规范操作流程，设立专门的安全巡查员，并对工伤抚恤和后续生活保障做出明确规定。

《贡献度积分细化与调节方案》，在保证多劳多得的基础上，开始考虑不同工种的风险系数、技术含量和对小镇长远发展的基础性贡献，尝试进行更精细化的调节，避免差距过大引发内部矛盾。

她的工作繁琐而艰巨，常常需要与布兰恩沟通技术细节，与阿尔德里克商讨安全巡查的执行，与德索莱特权衡每一项法规推行的利弊。布兰恩起初对这些“条条框框”颇为不耐，认为它们会束缚他的手脚，但在德索莱特的调解和埃莉诺摆出的事实面前，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些基本的规范是必要的。

然而，就在埃莉诺竭尽全力为这艘加速航行的小船修补可能漏水的缝隙时，更隐蔽的威胁，正借着小镇内部因变革而产生的些许混乱和不满，如同阴影中的毒蛇，悄然潜入。

老猎人艾隆在一次酒后，对着酒馆里几个看似只是路过、对他抱怨表示“同情”的陌生商人，更加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对现状的不满。“……要我说，还是以前好！那个矮子弄出来的玩意儿，吵死人不说，谁知道会不会哪天把我们都炸上天！还有那个积分，哼，搞得大家都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

他并不知道，这几个“同情”他的商人，低垂的眼帘下，闪动着并非共鸣，而是搜集到有用信息的、冰冷而算计的光芒。繁荣的代价，不仅仅在于内部的摩擦，更在于，它开始吸引外部黑暗中，那些贪婪而危险的目光。小镇的快速成长，如同一块刚刚暴露的鲜肉，引来了第一批嗅着气味而来的鬣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