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49章 薪火相传

短暂的休整后，山谷中的气氛已然不同。恐惧被一种混杂着希望与不确定的亢奋所取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矮壮的身影上，他不再是陌生的闯入者，而是手握钥匙，可能开启荒石镇未来之人。

布兰恩·火砧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在无谓的寒暄上。德索莱特那句“绝对的自由”和对他改造水渠计划的毫无保留的支持，像是一剂强心针，将他体内所有的创造欲和行动力都激发了出来。他几乎是立刻就从共振破岩器带来的短暂满足感中跳脱出来，目光投向了更实际、更宏大的目标。

“你，你，还有你！”他粗短的手指毫不客气地点向几名看起来还算机灵的民兵，包括刚刚死里逃生的罗伊，“别傻站着看石头！去找些结实的木料，要快！在那片岩壁下面，”他指向山谷入口内侧一处相对干燥平整的区域，“清理出一块地方，越大越好！我们要建个临时矿站，总不能下次来还睡在露天地里！”

他的指令清晰、直接，带着矮人特有的雷厉风行。被点名的民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德索莱特。德索莱特微微颔首，给予了肯定的眼神。民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行动起来，寻找工具，开始清理场地。

布兰恩看也不看他们，又转向阿尔德里克，语气依旧不客气，但内容却务实了许多：“大个子，你的人负责警戒和搬运重物。这山谷刚闹出这么大动静，天知道会不会引来别的‘东西’。还有，找几个力气大的，跟我去勘测一下从水渠引水过来的路线！”他脑子里显然已经有一张清晰的蓝图，如何将荒石镇的生命线——水渠——与这片蕴藏着工业血液的山谷连接起来。

阿尔德里克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他对布兰恩这种近乎命令的口吻仍有些不适应，但他分得清轻重。保护矿脉和这位关键的技术人才是当前的首要任务。他沉声应下，开始调配人手，一部分在周围高地设置岗哨，另一部分则跟着布兰恩去查看地形。

布兰恩像一阵风似的在山谷口穿梭，时而蹲下抓起一把泥土捻动，时而用一把小锤敲打岩石，判断硬度和结构。他嘴里念念有词，计算着坡度、落差、需要开凿的引水槽长度，以及驱动他设想中那些“小玩意儿”所需的最低水流量。他的专注和高效，让原本对他观感复杂的阿尔德里克，心中也悄然升起一丝认可。这家伙，或许傲慢，但确有真材实料。

趁着布兰恩忙碌的间隙，雷恩·鹰眼走到了德索莱特身边。精灵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绿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卡斯尔大人，”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疏离的平静，“矿脉的位置和大致情况，你们已经确认。地精的异常和岩元素的存在，我也已告知。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言下之意，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德索莱特转过身，看向这位在危机中提供了关键帮助的精灵向导。他伸出手，不是贵族式的虚握，而是真诚的、有力的握手。“雷恩先生，这次勘探能成功，你功不可没。你的经验和判断，救了我们所有人。”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准备好的、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约定的七十枚银币，以及额外添加的一些作为额外酬谢。“这是你的报酬，请收下。”

雷恩没有推辞，接过钱袋，指尖一掂便知道分量超出了约定。他看了德索莱特一眼，没有多说，将钱袋塞入怀中。

“荒石镇永远欢迎朋友。”德索莱特看着他，语气诚挚，“无论你何时路过，这里都会有一杯热酒，一个温暖的住处。如果你有一天厌倦了漂泊，这里或许也能提供一个不一样的归宿。”

雷恩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似乎那句“不一样的归宿”触动了他什么。他看了看远处正在指挥若定的布兰恩，又看了看那些虽然疲惫却眼中带着光忙碌着的民兵，最后视线回到德索莱特脸上。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份善意，但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祝你们好运。”他简单地说了句，随即身形如同融入林间的阴影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谷口的岩柱之间，来得突兀，去得洒脱。

德索莱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略有遗憾，但也知道强求不得。雷恩·鹰眼这样的人，如同自由的风，不会轻易为谁停留。

这时，布兰恩完成了初步勘测，大步流星地走回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他径直走到那片裸露的矿脉前，粗糙的大手直接按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铁矿的坚硬，以及那些火纹晶传来的微弱温热感。

他闭上眼，低下头，浓密的胡须垂在胸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以一种与他平时狂傲截然不同的、近乎虔诚的低语，喃喃道：

“锻造之父安格朗啊……请勿赐予我完美的形态，亦勿赐予我传承的技艺。请赐予我火花，那足以点燃变革熔炉的、永不熄灭的叛逆之火……”

这绝非传统矮人向工匠之神祈求指引或精进技艺的祷言。这是对“创造”本身，对“变革”力量的渴求。祷言完毕，他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如同熔炉核心般炽热的决心。他转向德索莱特，语气斩钉截铁：

“地方我看好了！引水路线也没问题！尽快派人手过来，我们先修通引水槽，建立临时工棚和熔炉基础！有了稳定的水力，我就能先造些简单的机械，把开采和初步冶炼搞起来！时间不等人！”

他的急切感染了所有人。德索莱特知道，缔造者之约已然达成。荒石镇将不再仅仅依赖于土地和勇气，一股全新的、代表着钢铁与机械的力量，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山谷中勃发。

他看向那些正在忙碌的民兵，看向远处阿尔德里克警戒的背影，最后目光落在布兰恩那充满无限可能的身影上。希望，如同矿脉中那些闪烁的火纹晶，虽然微小，却已清晰可见。

“我们立刻返回镇上，”德索莱特下令，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人手和资源。这里，将是我们走向未来的起点。”

队伍带着矿石样本和成功招揽布兰恩的振奋消息，以及一份沉甸甸的、关于如何将水力引入山谷的初步规划，踏上了归途。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布满岩元素残骸的山谷中，仿佛预示着一段旧时代的终结，与一个充满蒸汽轰鸣声的新纪元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