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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北大荒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地窨子里刚点上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阴影。林小野正蹲在炕边摆弄他新做的捕鼠夹，铁丝被弯成精巧的弧度，他得意地向魏珩炫耀：“你看这机关，一碰就合，保证能抓住那些偷粮食的坏东西。”
魏珩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先别玩这些，把窗户再糊两层纸，今晚怕是不太平。” 他说着走到墙角，将白天劈好的柴火又码高了些，动作沉稳得像座不会动摇的山。
林小野嘴上应着，手里却没停，直到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尖利，像野兽在暗处咆哮，他才抬头望向窗外：“这风咋突然变这么大？” 话音刚落，挂在墙上的广播突然 “滋滋” 作响，打破了地窨子的宁静。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不约而同地看向广播。知青点的广播是台老旧的电子管收音机，平时除了播放样板戏就是传达生产任务，此刻却发出异常的电流声，让人心头发紧。李卫国叼着烟卷嘟囔：“这破玩意儿又出毛病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冲锋号声从广播里炸响，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一个严肃的男声带着电流声响起：“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未来 24 小时内，北大荒地区将遭遇罕见强暴风雪，风力可达八级以上，局部地区积雪深度将超过半米！请各生产队立即组织人员，做好防寒防灾准备，加固棚舍，储备物资，确保人员安全！重复一遍……”
广播声还在继续，地窨子里却死一般寂静。王思齐手里的针线掉在炕上，脸色发白：“八…… 八级暴风雪？那不是要把房子掀了？” 他来自上海，从没见过这么恶劣的天气，声音都带着颤音。
李卫国掐灭烟头，难得正经起来：“别慌，以前也下过大雪，只要房子结实就没事。” 话虽如此，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眼神瞟向漏风的窗户。
林小野猛地站起来，碰倒了身边的工具箱，金属零件滚落一地：“羊圈！咱们下午刚加固的羊圈！” 他想起那些还没完全固定好的木梁，心里咯噔一下，“那几根主梁怕是撑不住，羊群会出事的！”
魏珩已经开始收拾工具，将斧头、麻绳和几块厚实的木板捆在一起：“别慌，现在去还来得及。赵队长肯定也收到通知了，我们去帮忙加固，顺便把重要的农具搬到屋里。” 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冰，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小野立刻点头，抓起棉袄就往外冲，被魏珩一把拉住：“穿厚点，戴帽子手套，别冻着。” 说着将自己的厚围巾绕在他脖子上，打了个结实的结。
推开门的瞬间，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夹杂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会塌下来。远处的田野被狂风卷着雪雾，能见度不足十米，天地间只剩下呜咽的风声。
“跟紧我！” 魏珩在风雪中大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变形。他走在前面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为林小野蹚出一条路。林小野紧随其后，围巾把半张脸都埋起来，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时不时扶一下被风吹得歪斜的魏珩。
知青点到羊圈的路平时只需一刻钟，这天却走了快半个钟头。越靠近河边风越大，羊圈的木头栅栏在狂风中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远远就听见羊群不安的咩咩声，夹杂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凄厉。
“赵队长他们来了！” 林小野指着羊圈门口的灯光喊道。果然，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羊圈周围忙碌，手电筒的光柱在风雪中晃动，像黑暗中的灯塔。
“小林！小魏！你们来得正好！” 赵队长的大嗓门穿透风雪传来，他裹着军大衣，帽子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快帮忙加固北墙，那边最挡风！”
羊圈的北墙已经被风吹得向外倾斜，几根支撑的木杆摇摇欲坠。魏珩二话不说，指挥大家用粗麻绳将木杆和主架捆在一起，再用撬棍一点点把墙体顶回去。林小野则跟着老乡往墙根堆积雪，厚厚的积雪能起到缓冲风力的作用，这是北大荒人对付暴风雪的土办法。
“这雪下得邪乎，怕是要比五九年那场还大！” 一个老农一边铲雪一边叹气，“那年雪没到胸口，好多棚子都塌了，牛羊冻死不少。”
林小野心里一紧，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咱们加把劲，一定能保住羊群！” 他看着魏珩在风雪中指挥若定的身影，心里的慌乱渐渐被决心取代。不管雪有多大，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魏珩正在检查棚顶的加固情况，他踩着木梯爬到半高，用斧头将松动的木梁钉死。风雪打在他脸上，睫毛上很快结了层白霜，他却仿佛毫无察觉，专注地检查每一处连接处。林小野站在下面扶着梯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脚下打滑。
“好了！” 魏珩从梯子上下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棚顶问题不大，重点守住北墙和大门。把最壮的公羊赶到里圈，母羊和小羊羔集中在避风处，多铺点干草。”
大家按照他的吩咐分头行动，林小野跟着小翠给羊群添干草，小姑娘冻得鼻尖通红，却手脚麻利：“我爹说这种暴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撑过今晚就没事。” 她递给林小野一个热乎乎的窝头，“垫垫肚子，干活有力气。”
林小野接过窝头，掰了一半递给刚忙完的魏珩：“快吃点，暖暖身子。” 窝头冻得硬邦邦的，却带着玉米的香甜，在这样的风雪夜里显得格外珍贵。
魏珩咬了一口窝头，目光扫过加固好的羊圈，眉头却没松开：“还不够，得把备用的帆布盖在棚顶，防止积雪过厚压塌架子。” 他转身对赵队长说，“赵队长，能再找几个人吗？咱们把帆布拉上去固定好。”
赵队长毫不犹豫地答应：“我去叫人！你们等着！” 说着就消失在风雪里。
帆布被狂风卷得像面旗帜，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展开，一点点往棚顶拉。林小野站在最前面，寒风灌进领口，冻得他牙齿打颤，却死死抓着帆布的一角不肯松手。魏珩在他身边，用身体帮他挡住一部分风雪，低声说：“撑不住就说一声，别硬扛。”
“我没事！” 林小野大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倔强，“这点风算啥，比城里的台风差远了！” 话虽如此，他的手已经冻得发紫，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帆布即将固定好的时候，一阵格外猛烈的狂风袭来，将几人瞬间掀倒在地。林小野被风刮得撞在木杆上，疼得闷哼一声，抬头就看见魏珩正挣扎着爬起来，额角磕出了血，在风雪中格外刺眼。
“珩哥！你流血了！” 林小野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爬过去就要看他的伤口。
“别管我！先固定帆布！” 魏珩一把推开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顶着狂风冲过去，用身体压住被风吹起的帆布边缘，任由风雪打在流血的额角上。
那一刻，林小野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看着魏珩在风雪中挺拔的身影，像一棵倔强的青松，明明自己受了伤，却还在担心帆布、担心羊群、担心所有人的安全。他咬了咬牙，爬起来再次冲上去，和其他人一起死死按住帆布，直到将最后一根绳子系紧。
当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地瘫坐在雪地里时，广播里的警报还在继续，风雪却似乎小了一些。赵队长看着加固好的羊圈，拍着魏珩的肩膀感慨：“好小子，多亏有你！不然这羊圈今晚肯定保不住！”
魏珩摆摆手，额角的血已经冻成了冰碴：“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雪还得下，咱们轮流守着，有情况随时处理。” 他看向林小野，见他冻得嘴唇发紫，连忙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他戴上，“走，先回知青点暖暖，换其他人来守。”
往回走的路上，风雪果然小了许多，风声也变得温柔起来。林小野戴着魏珩的手套，掌心传来暖暖的温度，心里却惦记着他额角的伤口：“回去我给你上药，老陈的药膏应该还有。”
“小伤，不碍事。” 魏珩的声音在寂静的风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没冻着吧？手还能动吗？”
“能！暖和着呢！” 林小野活动着手腕，故意蹭了蹭他的胳膊，“珩哥，你刚才真厉害，像电影里的英雄。”
魏珩轻笑一声，难得没有反驳：“别贫嘴，快走吧，回去晚了饭该凉了。”
月光不知何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在雪地上泛着银辉。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林小野看着魏珩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再大的暴风雪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在，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回到知青点时，地窨子里一片温暖。王思齐煮了姜汤，李卫国在烧炕，大家见他们回来，连忙递上热水和干粮。林小野顾不上暖和，拉着魏珩坐下，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额角的伤口上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疼吗？” 林小野轻声问，眼睛里满是心疼。
魏珩摇摇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疼。你要是真担心，明天多给我烤两个土豆就行。”
周围的知青们都笑了起来，地窨子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但大家心里都踏实了不少。林小野看着魏珩被包扎好的额角，又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场暴风雪终将过去，而他们会在这片黑土地上，一起迎接更加光明的明天。广播里的警报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但此刻听在耳里，已经不再是恐惧的信号，而是团结的号角，是希望的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