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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窨子外的北风不知何时收了些力道，不再像之前那样如野兽般咆哮，只剩下呜呜的余响贴着窗棂掠过。调查组办公的屋子里，油灯的光晕比往日柔和了许多，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将 “农业学大寨” 的标语映照得忽明忽暗。林小野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手指紧张地抠着棉袄上磨出的毛边，指腹都蹭得发红。
这是调查组的最后一次问询，老李面前的笔记本已经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旁边摞着从赵卫国炕席下翻出的蓝皮账本，封皮上的污渍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老李摘下老花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上的水汽，再重新戴上时，目光落在林小野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有几分温和。
“小林同志，别紧张。” 老李的声音比前几次柔和了许多，他将手里的钢笔放在笔记本上，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今天就是随便聊聊，说说你对这次调查的想法。”
林小野的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紧：“我…… 我觉得调查组很公正。” 说完又觉得这话太敷衍，赶紧补充道，“赵卫国账本上的问题确实存在，我们改灶虽然程序上有疏漏，但确实是为了省柴火，大家都能作证。”
老李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舒展开来：“你倒是实在。我问的不是这个，是想听听你经过这事儿，有啥感想。”
“感想？” 林小野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认真琢磨这个词。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这双手曾在现代的实验室里摆弄精密的仪器，如今却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还添了不少工具划出的细小疤痕。
“我觉得…… 做人要正直。” 林小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却很真诚，“赵卫国克扣工分、说瞎话，最后还是被发现了。我们改灶虽然没按程序，但心里没鬼，就不怕调查。”
老李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说得对，正直是立身之本。但在这北大荒，光有正直还不够。”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了些，“你年纪轻，又是从城里来的，可能还不明白，这地方的水比你想的深。”
林小野的眼睛眨了眨，露出困惑的神情：“老李同志，您的意思是？”
“你改灶是好事，省柴火、暖炕头，大家都念你的好。” 老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深邃，“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赵卫国偏偏盯着你不放？仅仅因为你改灶没按程序？”
这个问题像颗石子投进林小野心里，激起圈圈涟漪。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为是赵卫国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好。此刻经老李一提，才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是…… 是因为我太张扬了吗？” 林小野试探着问，脑海里闪过魏珩常说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只是其一。” 老李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是个有本事的年轻人，脑子活、手艺好，这是你的优点。但在某些人眼里，这也可能是威胁。赵卫国在知青点待了这么多年，一直想往上爬，你一来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抢了他的风头，他能不急吗？”
林小野的脸微微发烫，像是被人点破了心事。他确实没考虑过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改灶能让大家过得舒服些，是件好事，没想到还牵扯到这么多门道。
“我…… 我没想抢谁的风头。” 林小野有些无措地解释，“我就是想让大家少遭点罪。”
“我知道。” 老李的语气缓和下来，眼神里带着几分理解，“但很多时候，想法是好的，做法却可能引来麻烦。你魏珩同志就比你成熟得多，他做事懂得藏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做。”
提到魏珩，林小野的眼睛亮了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珩哥确实很厉害，他懂很多道理，总提醒我要谨慎。”
“嗯，魏珩这年轻人不简单。” 老李点点头，语气里带着赞许，“沉稳、理性，还护着你。这次要不是他心思缜密，提前留了后手，收集了那么多证据，你们恐怕没这么容易过关。”
林小野重重地点头，心里对魏珩充满了感激。从刚穿越来时的手足无措，到后来改灶、应对调查，魏珩就像座山，始终稳稳地挡在他身前，帮他遮风挡雨。
“老李同志，我是不是太笨了？总给珩哥添麻烦。” 林小野的声音有些低落，想起自己好几次差点说错话、办错事，都是魏珩及时提醒才没出大问题。
“不是笨，是太单纯，太理想化。” 老李摇了摇头，语气诚恳，“这不是缺点，但在这个年代，单纯有时候会吃大亏。你要学的，不光是怎么改灶、怎么发明东西，更要学怎么保护自己。”
他拿起桌上的蓝皮账本，轻轻拍了拍：“赵卫国这种人，知青点里有，公社里有，到处都有。他们可能没什么大本事，却擅长背后使绊子、捅刀子。你要是不小心，很容易被他们抓住把柄，到时候就算你做得再好，也可能被抹黑。”
林小野默默地听着，把老李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这些话，魏珩也跟他说过，但从调查组组长嘴里说出来，分量又重了许多。他这才真正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太简单了，以为只要心怀善意、好好做事，就能得到认可，却忘了人心复杂，世事难料。
“那…… 那我该怎么办？” 林小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求助的意味，像个迷路的孩子，“难道以后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当然不是。” 老李笑了笑，眼神变得温和，“该做的事还要做，但要做得更周全。要懂得藏锋芒，别太张扬；要团结能团结的人，比如魏珩同志，比如王大爷、马大娘这些真心对你好的人；最重要的是，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小林同志，你是个好苗子，有手艺、有善心，这很难得。但在北大荒，光有这些还不够。你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要干成事，先要学会保护自己，活得长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林小野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这句话魏珩也跟他说过好几次，他以前总觉得是魏珩太谨慎，现在才明白，这是前辈们用经验换来的生存智慧。
“是啊，这句话你魏珩同志肯定也跟你说过吧？” 老李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比你懂这里的规矩，以后多跟他学学，没错的。”
林小野重重地点头，心里豁然开朗。之前的委屈、愤怒、不安，此刻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终于明白，魏珩那些看似严苛的提醒，那些不动声色的保护，都是为了让他能在这片土地上更好地活下去。
“谢谢老李同志，我明白了。” 林小野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真诚，“我以后一定会注意，多向魏珩学习，做事更谨慎，不再给大家添麻烦。”
老李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明白就好。调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你们放心，组织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结论。”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今天的教训，但也别丢了你的善心和手艺。北大荒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国家也需要。”
林小野的眼眶有些发热，重重地 “嗯” 了一声，转身往门口走去。推开门的瞬间，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却让他头脑更加清醒。夕阳的余晖正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温暖的金光，远处的田野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辽阔。
魏珩就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身姿挺拔如松，正望着这边。看到林小野出来，他微微侧过头，眼神里带着询问。林小野朝着他用力地笑了笑，举起手比了个 “oK” 的手势 —— 这个现代的手势在空旷的雪原上显得有些突兀，却让魏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林小野快步向魏珩跑去，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在为他伴奏。他知道，自己今天学到的，不仅仅是怎么应对调查，更是怎么在这个复杂的年代里保护自己、坚持初心。
“怎么样？” 魏珩等他跑到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事了。” 林小野笑着说，眼睛亮晶晶的，“老李同志说调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还跟我说了好多道理。他让我多向你学习呢。”
魏珩挑眉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说什么了？”
“他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让我以后做事要谨慎，学会保护自己。” 林小野学着老李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还说你比我成熟多了。”
魏珩的耳根微微泛红，却板着脸说：“知道就好，以后少犯傻。”
林小野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夕阳的金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个年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洁白的雪地上投下温暖的剪影。
远处的知青点升起了袅袅炊烟，晚饭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泥土和雪的清新气息，让人心里暖暖的。林小野知道，调查很快就会结束，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已经成长了许多。而这份成长，离不开魏珩的守护，也离不开老李的提醒，更离不开这片土地教会他的生存智慧。
“走吧，回去吃饭了。” 林小野拉了拉魏珩的袖子，朝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嗯。” 魏珩应了一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配合着林小野的步伐。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林小野看着身边的魏珩，又望了望远处灯火渐起的知青点，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风雨和挑战，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只要记着今天学到的道理，他就有信心走下去，在这片黑土地上，活出自己的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