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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着残雪，在知青点的土路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林小野揣着手，站在队部门口的老榆树下，脚尖无意识地在积雪里蹭来蹭去，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 “咚咚” 作响，震得耳膜发疼。
“别晃了，越晃越紧张。” 魏珩站在他身边，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却依旧挺拔如松，与周围萧瑟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林小野停下脚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珩哥，我还是有点怕。万一…… 万一我说错话怎么办？” 昨天马大娘的神助攻让他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老李那锐利的眼神，他心里就直打鼓。
魏珩从怀里摸出块冻硬的冰糖，塞到林小野手里：“含着，能定定神。记住我们练的，少说话，多点头，态度要诚恳。”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就在外面等着，有情况我会想办法。”
冰凉的冰糖含在嘴里，渐渐融化出一丝清甜，顺着喉咙流下去，让林小野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些。他用力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就在这时，队部的门被推开，赵队长探出头来：“小林，李同志叫你进去。” 他的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担忧和无奈。
林小野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心的冰糖，跟着赵队长走进屋。温暖的空气夹杂着烟草味扑面而来，让他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舒展，但心里的紧张却有增无减。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掉漆的长条木桌，几把吱呀作响的木椅，墙角的火炉烧得正旺，通红的炭火映得墙壁都泛着暖光。老李坐在桌子主位，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见林小野进来，抬了抬眼皮，示意他坐下。
“坐吧。” 老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小野在桌子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椅子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棉裤传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挺直腰背，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可攥紧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林小野是吧？” 老李放下搪瓷缸子，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了翻，“昨天我们看了你改的灶和农具，确实有想法。”
林小野心里一喜，刚想谦虚几句，就想起魏珩的叮嘱，连忙低下头：“都是向老农学的经验，能为集体做点事是应该的。”
老李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听说你是从城里来的知青？以前在家接触过这些农活吗？”
“接触得不多。” 林小野老实回答，“来了北大荒之后才跟着大家学的，很多不懂的地方都是魏珩和老乡们教我的。” 他刻意把功劳推给别人，避免提到自己的 “天赋” 或 “技术”。
老李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又问：“那你怎么想到要改灶和农具的？是觉得原来的不好用？”
来了！林小野的心猛地一跳，这个问题昨天魏珩特意让他练过。他定了定神，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也不是不好用，就是觉得能再改进改进，让大家干活能轻松点，少受点罪。冬天太冷，好多同志都长了冻疮，我看着心里着急，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上忙。”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朴实又真诚，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完全是一副为集体着想的样子。说完，他偷偷观察老李的表情，见对方没什么异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哦？你还挺关心同志。” 老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你改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可能违反规定？集体财产可不是能随便改动的。”
这个问题像一记闷拳，打在林小野的心上。他知道这才是关键，连忙坐直身体，语气带着一丝懊悔：“当时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能快点解决问题，让大家能暖和点，没多想程序上的事。这是我的错，思想觉悟还不够高，以后一定注意，严格遵守组织纪律。”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做出认错的姿态，心里却在默念魏珩教他的口诀：态度比道理重要，认错比辩解有用。
老李盯着他看了半天，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他看穿。屋里静得可怕，只有火炉里的煤炭偶尔发出 “噼啪” 的声响。林小野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李才缓缓开口：“能认识到错误就好。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也要懂规矩，守纪律，不能随心所欲。”
“是是是！您说得对！” 林小野连忙点头，态度恭敬，“我以后一定加强学习，提高思想觉悟，绝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老李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话锋一转：“听说你和魏珩走得很近？”
林小野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知道最棘手的问题来了。他定了定神，语气自然地说：“是啊，我们住一个屋，平时互相帮助，关系是挺好的。魏珩同志懂得多，经常教我农活和为人处世的道理，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他刻意用 “同志”“互相帮助” 这些官方词汇，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表述，同时还不忘夸魏珩几句，显得自己光明磊落。
“他懂得多？” 老李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可我听说他成分不太好，你就不怕受影响？”
这个问题像颗炸雷，在林小野耳边炸开。他知道这是在试探他，稍不注意就会掉进陷阱。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成分？我不太清楚这些。我只知道魏珩同志劳动很积极，对大家也热心，是个好同志。我觉得看一个人不能只看那些，更要看他的实际表现，对吧？”
说完最后那句 “对吧”，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怎么忘了魏珩说的不能反问！他紧张地看着老李，生怕对方生气。
幸好老李没太在意，只是淡淡地说：“组织上看人自然有组织的标准。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懂，以后要多学习，提高警惕，别被别有用心的人影响。”
“是，我记住了。” 林小野连忙点头，乖巧得像个听话的学生，心里却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老李又问了些关于改灶材料、花费以及大家反应的问题，林小野都按照魏珩教的，捡重要的话说，态度诚恳，语气谦卑，把功劳都推给集体和领导，绝口不提自己的 “技术” 和 “功劳”。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透过窗户照在桌子上，形成一道长长的光影。老李合上笔记本，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行了，今天就问到这儿。你回去吧，这段时间别乱跑，随时等着问话。”
“是，谢谢李同志。” 林小野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老李正皱着眉和旁边的干部说着什么，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走出队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林小野打了个寒颤，却觉得浑身轻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到魏珩正站在老榆树下等他，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挺拔。
“怎么样？” 魏珩迎上来，眼神里带着关切。
林小野长长地舒了口气，激动地说：“好像…… 好像没事了！我都按你教的说的，态度特别诚恳，还主动认错了！” 他把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魏珩，连自己不小心反问的事也说了出来，懊恼地拍了下大腿，“都怪我太紧张了，差点说错话！”
魏珩听完，眉头却没有舒展，反而皱得更紧了：“他最后说让你随时等着问话？还提到了魏珩的成分？”
“是啊，怎么了？” 林小野不解地看着他。
“这说明他们还没完全相信你，可能还要找其他人问话，尤其是关于我的。” 魏珩的眼神沉了沉，“而且他们肯定会去查我的成分问题，这才是最麻烦的。”
林小野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那…… 那怎么办？成分问题可大可小……”
“别担心，我早有准备。” 魏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镇定，“我来之前就把能证明自己表现的材料都整理好了，赵队长也愿意为我作证，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现在最关键的是赵卫国，他肯定会趁机在我成分问题上大做文章，我们必须小心应对。”
林小野点点头，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看到魏珩镇定的样子，也渐渐踏实下来。他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们一起面对，就一定能度过难关。
两人并肩往知青点走去，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野看着魏珩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就算前路再艰难，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珩哥，不管他们怎么查，我都相信你。” 林小野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魏珩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 “嗯” 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像冰雪初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走吧，回去吃饭。” 魏珩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了许多。
林小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刚才问询带来的紧张和不安都烟消云散了。他快步跟上去，和魏珩并肩走在雪地里，两道身影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坚定。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只要他们互相信任，互相扶持，就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北大荒的冬天虽然寒冷，但只要心中有光，有彼此，就一定能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回到知青点，炊事员已经把午饭做好了，还是黑面窝头和咸菜。林小野却吃得格外香，刚才的冰糖还在嘴里留着一丝甜味，让难以下咽的窝头也变得没那么难吃了。
魏珩把自己碗里仅有的一点咸菜夹给了林小野，低声说：“多吃点，下午可能还有硬仗要打。”
林小野点点头，把咸菜又分了一半回去：“你也多吃点，你比我更需要力气。”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艰苦的环境里，彼此的陪伴就是最温暖的慰藉。窗外的北风依旧呼啸，但知青点的小屋里，却因为这份无声的默契和信任，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林小野知道，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他都不会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