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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窨子的油灯忽明忽暗，将墙上 “抓革命，促生产” 的标语照得斑驳陆离。林小野蜷在炕角，借着微弱的光线费力地啃着《**选集》，眉头拧成了疙瘩，指腹在书页上反复摩挲，像是要把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抠下来。
“这到底是啥字啊？” 他终于忍不住嘟囔出声，把书本往炕上一摔，气鼓鼓地戳着其中一页，“‘阶级’怎么长得跟蚯蚓似的？还有这个‘斗争’，怎么看都像两个人在打架。”
王思齐凑过来看了一眼，也跟着叹气：“这繁体字本来就难认，咱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哪学过这个？我上次读报纸把‘农民’念成‘辰民’，被赵队长好一顿批评。”
李卫国在一旁吧嗒着旱烟，吐了个烟圈：“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麻烦，像我根本不看这些，省得闹笑话。”
林小野没理会他的调侃，手指仍在书页上徘徊。自从上次政治学习说错话被赵队长批评后，他就暗下决心要啃下这硬骨头，可这些陌生的繁体字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怎么也记不住。他想起现代课本里方方正正的简体字，突然无比怀念那个连手机输入法都能联想纠错的时代。
“这字你认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林小野抬头，看见魏珩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里的书，正看着他面前的《**选集》。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不认得不才问嘛，” 林小野垮着脸往炕里挪了挪，给魏珩腾出位置，“珩哥你认识？你连这个都懂？”
魏珩没回答，伸手将书本拉到自己面前，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一点：“这个是‘阶级’的‘阶’，不是‘皆’；这个是‘斗争’的‘斗’，不是‘门’。” 他的指尖白皙，骨节分明，在泛黄的纸页上移动时，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林小野看得有些发愣，直到魏珩抬眼看向他，才慌忙收回目光：“哦…… 原来是这样。可这字也太复杂了，写都没法写。”
“不仅要认识，还要会写。” 魏珩合上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后写思想汇报、生产总结都要用繁体字，总不能每次都找人代笔。”
“可我哪学得会啊，” 林小野垮着肩膀，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我连简体字都写得歪歪扭扭，更别说这跟画画似的繁体字了。”
魏珩沉默片刻，忽然起身从自己的铺位摸索出一个用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件。解开布层，里面露出一支竹制笔杆的毛笔，笔杆上刻着细密的云纹，虽然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精致。旁边还放着一小块砚台，边缘已经磨得光滑。
“这是……” 林小野眼睛一亮，凑过去仔细打量，“你还带着这东西？”
“穿越时顺手带的。” 魏珩将毛笔蘸了点清水，在炕桌上随意画了个 “林” 字，笔锋流畅，结构匀称，“从今天起，我教你认繁体字，顺便教你写毛笔字。”
“真的？” 林小野瞬间来了精神，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珩哥你真是我的救星！不过…… 写毛笔字是不是很难啊？我听说还要练什么基本功。”
“不难，” 魏珩将毛笔递给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但要用心。”
林小野兴奋地接过毛笔，刚握住就皱起了眉头：“这笔怎么这么沉？握都握不稳。” 他学着电视里古人的样子捏着笔，手指僵硬得像根木棍，刚要下笔，毛笔就在纸上打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不对。” 魏珩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手指要放松，笔杆要直立，像这样……”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轻轻调整着林小野的握笔姿势，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掌心，引得林小野一阵轻颤。油灯的光晕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跳跃，地窨子里突然变得安静，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这样？” 林小野的声音有些发紧，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他能清晰地闻到魏珩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混合着旧书本的油墨味，形成一种奇特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嗯。” 魏珩松开手，退开半步打量着他的姿势，眼神里带着一丝满意，“现在试着写自己的名字。”
林小野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掌心残留的温度，小心翼翼地在纸上落下第一笔。可毛笔像个调皮的孩子，完全不听使唤，“林” 字的两个木字旁写得歪歪扭扭，像是被狂风刮过的树枝。
“这…… 这也太丑了。” 林小野看着自己的 “杰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跟毛毛虫似的。”
王思齐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小林，你这字还不如我家隔壁三岁娃娃写的呢。”
李卫国也跟着打趣：“我看你还是放弃吧，就你这手笨劲儿，能把自己名字写对就不错了。”
林小野刚要反驳，就听见魏珩冷冷地开口：“你们很闲？”
两人瞬间闭了嘴，识趣地各干各的去了。地窨子里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第一次写成这样很正常。” 魏珩拿起毛笔，在纸上示范，“‘林’字两个木，左小右大，笔画要匀称。注意起笔和收笔，要有轻重变化。” 他的笔尖在纸上游走，时而轻如蝉翼，时而重若千钧，转眼间一个挺拔俊秀的 “林” 字便跃然纸上。
林小野看得眼睛发直：“珩哥你写得真好！跟印上去的一样。”
魏珩放下笔，将纸推到他面前：“再试试，照着这个写。”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林小野专心致志地练习着写自己的名字。起初还是歪歪扭扭，但在魏珩的耐心指导下，渐渐有了模样。魏珩没有不耐烦，每当他写得不对时，就会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示范，指尖的温度和轻柔的力道让林小野心里暖暖的。
“手腕要灵活，不要用蛮力。”
“这个撇要长一点，像树枝延伸出去。”
“收笔要轻，留个小尖。”
魏珩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林小野渐渐放松下来，不再执着于笔画的工整，反而找到了一种奇异的乐趣。看着毛笔在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仿佛能感受到文字流淌的生命力。
“对，就是这样。” 魏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他看着林小野笔下渐渐成型的字，眼神柔和了许多，“比刚才好多了。”
林小野抬头朝他笑了笑，眼睛亮得像星星：“还是珩哥教得好！以前在学校上书法课，老师讲得枯燥死了，我根本听不进去。”
魏珩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帮他研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清冷的气质柔和了许多。林小野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的魏珩，一点都不像那个冷冰冰的魏晋贵公子，倒像是个温柔的教书先生。
“接下来写我的名字。” 魏珩将一张新的纸铺在炕上，在上面写下 “魏珩” 两个字。“魏” 字结构复杂，笔画繁多；“珩” 字则笔画简练，却带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质感。
“这个‘魏’字也太难写了吧！” 林小野盯着那个字皱起了眉头，“这么多笔画，记都记不住。”
“不难，” 魏珩拿起毛笔，再次握住他的手，“跟着我写。注意这个‘鬼’字旁，不要写得太散。”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包裹着林小野的手缓缓移动。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流畅的线条，林小野几乎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力度变化。两人靠得很近，他能闻到魏珩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拂过耳畔，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这里要顿笔。” 魏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小野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红透，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写字，心脏却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他能感觉到魏珩的手指在微微用力，引导着他完成最后一笔，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形成一种微妙的氛围。
“写得不错。” 魏珩松开手，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晕。
林小野看着纸上那个略显稚嫩却还算工整的 “魏珩” 二字，突然觉得这两个字变得特别顺眼。他偷偷看了一眼魏珩，发现对方正低头整理毛笔，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动，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没有纸了。” 林小野突然发现练习纸已经用完，有些沮丧地放下毛笔。
魏珩想了想，起身从床底下翻出一摞废弃的报纸，用剪刀裁成大小均匀的小张：“用这个练，背面空白的地方可以写。”
林小野看着他认真裁剪报纸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在这个艰苦的年代，能有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能有一个耐心教自己写字的人，似乎再难的日子也变得有了盼头。
“谢谢珩哥。” 他由衷地说道。
魏珩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好好练，以后写材料用得上。”
接下来的几天，书法教学成了知青点每晚的固定节目。林小野进步神速，不仅认识了不少繁体字，毛笔字也写得有模有样。魏珩依旧耐心指导，只是偶尔在握住他手腕示范时，指尖会不自觉地停顿片刻，眼神也变得有些深邃。
这天晚上，林小野正在练习写 “革命” 两个字，魏珩突然开口：“明天政治学习，你试着读一段报纸吧。”
“啊？我能行吗？” 林小野有些紧张，手里的毛笔都差点掉在地上，“万一又读错了怎么办？赵队长又该批评我了。”
“有我在。” 魏珩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几天你认的字已经够读一段了，我帮你划重点。”
他拿起铅笔，在报纸上仔细划出一段文字，又在难认的字旁边标注上简体字：“这段主要讲农业生产，用词比较简单，你先练练。”
林小野看着他认真标注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拿起报纸，按照魏珩标注的读音轻声读了起来，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已经能顺利读完。
“怎么样？我是不是进步很大？” 他抬头看向魏珩，眼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魏珩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嗯，进步很大。” 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昨天好多了。”
林小野笑得更开心了，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他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 “进步” 两个字，虽然还有些稚嫩，却充满了力量。
油灯的光晕在两人身上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斑驳的墙壁上。窗外的风声依旧呼啸，地窨子里却温暖而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林小野看着纸上的字，又看了看身旁安静研墨的魏珩，突然觉得，这个寒冷的北大荒夜晚，因为有了书法和眼前这个人，变得格外温馨起来。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年代待多久，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练习写字，好好感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魏珩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与他对视。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小野能清晰地看到魏珩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心里不由得一阵悸动。
“继续练。” 魏珩率先移开视线，声音有些不自然。
“哦，好。” 林小野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写字，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夜深了，知青点的其他人都已睡熟，只有林小野和魏珩还在灯下练习书法。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油灯燃烧的噼啪声，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成一首独特的夜曲，在寂静的地窨子里缓缓流淌。
林小野看着纸上越来越工整的字迹，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偷偷看了一眼魏珩，发现对方正低头看着自己写的字，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一刻，林小野突然觉得，就算永远回不去现代，能和眼前这个人一起在这个年代好好活下去，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
他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 “未来” 两个字，笔尖落下的瞬间，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在黑暗中绽放。
